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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03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用涂鸦宣示自由与和平

布拉格街头,风雨不倒“列侬墙”

本报记者 张慧 《 青年参考 》( 2014年12月03日   13 版)

    11月18日,闻讯而来的艺术家在墙体上加紧创作。

    “列侬墙”一角(摄于2010年)

    冷战时期,布拉格的“列侬墙”是公众自由表达心声的渠道;“铁幕”倒塌后,它的价值并未因政治气候变化而有所减损,一如既往地上演着涂鸦与粉刷的拉锯战。

    今年11月17日清晨,捷克首都布拉格的市民一觉醒来,发现他们引以为豪的城市名片——一堵以已故流行音乐大师约翰·列侬命名的墙被重新粉刷,变得空空荡荡。刷墙者没有留下姓名,墙上只剩下一条信息:“Wall is over!”(墙的使命结束了!)

    然而,与“列侬墙”一道成长的捷克人特别是青年一代,未必这样认为。

    捷克首都的另类名片

    位于布拉格市中心位置的“列侬墙”,与法国驻捷大使馆只隔着一个安静的广场。

    1980年12月8日,作为披头士乐队主唱的约翰·列侬在纽约寓所门前遇刺。得知噩耗,一名捷克艺术家在这堵墙上绘制了列侬的画像,并为它配上披头士的歌词。很快,此处成为列侬拥趸的朝圣地,鲜花、蜡烛和诗歌让它变得色彩斑斓,“列侬墙”从此声名鹊起。

    在彼时的捷克斯洛伐克,列侬和披头士都是“自由主义思潮”的象征,被执政当局视为西方“不共戴天的无耻渗透”。因此,市民们的涂鸦被视作变相抗议,很快被粉刷干净。

    然而,无论当局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涂鸦一波接一波地在墙上绽放。“列侬墙”的名声不胫而走,俨然是自由和权利的象征。

    1989年,“天鹅绒革命”爆发,捷克脱离苏联,走上自己的道路,这面墙的名字也改为“列侬和平墙”,支持全球和平与民权斗争的涂鸦仍在继续,各国游客也纷至沓来。

    乍看之下,“列侬墙”犹如一锅信息量爆炸的“大杂烩”,颜色、图案、抽象的形状和属于不同语言的词句……各种元素似乎组成了一个多维空间,笼罩在本该冰冷的建筑物表面。每天,都会有路人在走过时,为这片超大的“涂鸦板”留下新的印记。

    11月17日正值“天鹅绒革命”25周年,“列侬墙”却恢复了单调的白色。一名布拉格市民在脸谱网上写道:“我基本没有参与今天的庆祝活动,但非常震惊。我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其中是否有政治含义。无论怎样,这个城市最棒的景点和我最喜欢的地方就这样消失了。”

    披头士之声穿透铁幕

    约翰·列侬本人从来没到过捷克,但他曾真切地影响了一代捷克人的世界观。

    1968年,当披头士乐队创作出《革命》和《嗨,裘德》时,试图扑灭“布拉格之春”的苏军坦克正逼近捷克边境。当时,西方流行音乐并非禁忌,捷克著名歌手玛尔塔·库碧索娃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披头士的《嗨,裘德》,大受感动,遂制作了捷克语版本,唱道:“人生给我们带来创痛,或在我们伤口撒盐,或毒打我们直到棒断,人生玩弄我们,但请不要伤悲。”

    布拉格的电台反复播放玛尔塔翻唱的版本,这首歌被誉为“布拉格之春的旋律”。1968年11月,示威学生占领布拉格大学,反对苏军占领。为他们伴奏的正是披头士的音乐。

    1969年4月,随着杜布切克下台,捷克的改革半途夭折。收听和演奏西方流行音乐被当局严令禁止,但是《嗨,裘德》与披头士,已在布拉格人心中有了与众不同的含义。

    美国《大西洋月刊》载文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包括列侬在内的西方流行音乐和流行乐明星都被“铁幕”所阻。在当时的苏东国家,公开表达对披头士的崇尚可能招来麻烦。70年代的一天,效仿偶像而留起长发的捷克少年柯里亚刚在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下火车,一名警察就揪住他的长发,大喊,“你不是苏联公民!”柯里亚对英国《卫报》回忆说,“我当时痛得想哭,但只能忍着,怕他把我关起来。”站台上的绝大多数人,则嬉笑着围观。

    柯里亚是披头士的铁杆粉丝,在他看来,披头士的音乐“带来生命的探险”,为此,他被捕多次,罪名无一例外是“违反社会秩序”。政府宣称,所有听披头士的人都是在传播西方的意识形态,但对柯里亚来说,披头士“就像一种测试”,“如果有人批评披头士,我们就知道他一文不值。无论这个人是权威、老师,还是我们的父母,在我们看来,他都是白痴。”

    捷克“布拉格新闻网”称,对经历过集权时代的东欧和中欧人,列侬是英雄,因为他的音乐大力歌颂自由。有些音乐家因为演奏列侬的歌曲被捕入狱,但更多人前赴后继。

    由于缺少发声的管道,当时的捷克青年几乎没有表达情感的机会。将列侬的画像、披头士的歌词和反权威的话语刷到墙上,成为他们自我解放的出口。无疑,此举将令他们面临因“颠覆活动”而锒铛入狱的风险。然而,这样的威胁并不足以阻止人们在深夜溜出家门,来到“列侬墙”前进行艺术创作。一些人借机将自己到感悟和梦想也绘制在墙上。

    面对市民们的自发行动,布拉格市政当局一筹莫展,他们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将“列侬墙”刷白。神奇的是,这堵墙总是在被粉刷的第二天就再次鲜艳地展示出列侬像、诗歌、鲜花和对自由的赞美。监控摄像头抑或巡逻的警察,都无法限制人们自我表达的欲望。

    为反权威者提供庇护

    彼时,在沉闷的捷克社会,约翰·列侬被视为抵抗和希望的象征,人们把“列侬墙”作为表达不满和失望的工具。上世纪80年代,越来越多的捷克青年投身到“列侬主义”中,与干涉涂鸦的警察对峙。“列侬主义”的标签,因为与“列宁主义”的相似性而具有了某种讽刺含义。政府则一如既往地将这些年轻人称为“酒鬼、瘾君子和资本主义的走狗”。

    列侬之死在苏东各国引起的连锁反应,甚至让西方国家始料不及。也许,这种感受只有成长在那个年代的亲历者才解释得清。“年轻人发自内心地向往西方文化,渴望来自铁幕那边的一切。”一位自称赛义德的捷克展会策划人告诉《布拉格邮报》,他主持召开过多次关于披头士的展览。“在捷克,披头士就是迷恋西方的标志。”

    路透社称,列侬遇刺前,这面墙就上就出现过政治口号、嬉皮士风格的绘画乃至示爱的暗示。“我认为,捷克人仍然保有对二战前民主的记忆。”莱斯利·伍德海德告诉《卫报》,他2009年制作了纪录片《披头士如何撼动克里姆林宫》。“捷克人的文化根植于卡夫卡和超现实主义”,而披头士只不过是“出现在恰当的时间的恰当音乐”。

    政府的打压,反倒让“列侬墙”进一步演变为反权威的空间。人们将它称为“布拉格的柏林墙”。也有观点认为,正是“列侬墙”保护了抵抗政府和追求自由的火种,最终激发了1989年的“天鹅绒革命”,导致捷克的旧制度被打破,为其重新融入欧洲提供了可能。

    “这堵墙的使命永不终结”

    路透社的报道指出,经历最新一次粉刷的列侬墙上,只留下了“Wall is over!”的字样。这让人想起披头士著名歌曲《圣诞快乐(战争结束了)》。其中一句歌词是:“War is over”。

    这并不是冷战后“列侬墙”首次被粉刷,1998年,它曾因为墙面脱落而重建;2000年,另一个艺术团体将列侬墙刷成了绿色。

    如今,这面墙的主人是历史悠久的马耳他骑士团,他们放弃了掩盖墙上的涂鸦,而是将其作为艺术向公众展示。惟一的前提是,墙上的涂鸦要传达正面和积极的信息。

    公众议论纷纷之际,11月17日晚些时候,一群自称“为布拉格服务”的艺术学院学生在脸谱网上承认,是他们刷掉了墙上的涂鸦。

    该组织在声明中表示,这样做是为了纪念“天鹅绒革命”25周年;洗去历史的涂鸦,则是为了“给当代人腾出空间,创作新的作品”。

    《布拉格邮报》指责这一小群人“破坏”了“列侬墙”。捷克公共电视台报道称,马耳他骑士团甚至打算对“捣乱的学生”诉诸法律。

    不过,一位署名Jan Dotrel的“刷墙者”在脸谱网上解释说,他们并没打算破坏文物,而是将此看作一项艺术创作。至于墙上仅有的一句话,则代表了他们对1989年发生的一连串大事的评论——“一面集权主义的墙倒下了”。

    11月18日中午,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列侬墙”脚下。Dotrel本人也来到现场并接受采访。路过的游客看着空荡荡的“白”墙,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艺术家则试图补救粉刷造成的损失,他们提着颜料桶,手中的画笔上下飞舞着,不多时,一副列侬的正面像便初现轮廓。

    最醒目的新涂鸦仍是一句口号:“这堵墙的使命永不终结”。

    在捷克人看来,“列侬墙”是布拉格无可争议的城市名片——集合了祖先的文明和旧世界的魅力,并且在不断地自我刷新、跟上时代。捷克脱离苏联摆布后,“列侬墙”并未复制柏林墙的命运,而是屹立不倒,继续扮演着声援世界各地民权人士、呼唤和平的载体。

    最诱人的是,从没有谁在它前面拉上隔离绳,人人都可以接近它、触摸它、丰富它。

    “列侬墙”永远在变,凝聚着艺术家的想像和游客的体验,也无声地传递着一条信息:无论政治气氛和社会风气怎样,理想主义和梦想家永远会获得一个角落,与现状斗争到底。

 

布拉格街头,风雨不倒“列侬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