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自由是人类存续的前提

    我们两腿直立，双眼平视，大脑发达，可是，我们究竟从何而来？

    面对这个问题，上古人类大概只懂得通过讲故事来回答——乐园与上帝的故事、圣地和塑造灵魂的故事……直到达尔文公开了他那令有神论者沮丧的理论。一个半世纪以来，生物学家一直坚称，创世纪的故事是虚假的，尽管它们令人感到宽慰和欢喜。

    当今年代，任何学者都比不上爱德华·O·威尔逊，能够如此执着、滔滔不绝地纠正公众对人类起源的误解。威尔逊年已85岁，出版过20多部著作，两获普利策奖，无数次登上科学大奖和公共服务大奖的颁奖台。过去半个世纪，他在昆虫学、生物多样性、生物社会学、生物地理学和环境心理学等方面的贡献为世界所公认，并致力于用“生物本能”这个概念来推广它们，以此描绘现实世界的魅力。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愿躺在荣誉上好好休息。

    在新书《人类存在的意义》中，威尔逊再次出马，试图让普通读者相信：人类的进化伴随着数以百万计的其他物种的进化；我们从早期生命形式一路走来，完全是自然过程而非基于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的引导。然而，皮尤研究中心最近的调查显示，至今仍有约2/3的美国民众反对达尔文主义，这反证了加强现代医学和生命科学基础研究的重要性。

    有趣的是，作为反达尔文主义者的主要思想源泉，宗教信仰本身也是进化的副产品。这是威尔逊希望通过这部篇幅不长的作品传达的，而该书已入围本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提名。作者认为，自然选择不仅在个体层面上起作用，在群体层面上亦然。进化史上，坚决抵抗外来者的群体往往享有较大的生殖成功，而宗教是文化层面上最有效的内部约束力。

    威尔逊承认宗教信仰的积极意义，包括指引信仰者解除痛苦和照顾弱势群体。在之前的《创世纪：拯救地球上生命的呼吁》中，他尝试采用传道者的手法，引用《圣经》中的隐喻，强调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意义。但在本书中，也许是为了回应席卷多国的宗派冲突，威尔逊悲叹：“不幸的是，宗教有时也是无休止和不必要的痛苦的源泉。它们与部落制紧密相连。”

    部落制是“旧石器时代诅咒”的表征之一。威尔逊认为，“这种观念非常适宜采集和狩猎生活，却日益成为全球化和科技社会中的负面性遗传适应。”就人类的自然遗传与现代化生存方式的矛盾，他不留情面地揭露了我们的种族主义嗜好，我们对控制人口增长的拒绝，我们在面对挑战时无法在相应规模上紧密合作，以及我们对自然环境造成的破坏。

    作为地球上的优势物种，人类注定要自我毁灭吗？以“天生的乐观主义者”自称，威尔逊用一个“不”字做答。他主张，我们可以运用“社交智力”，即进化旅程的另一项遗产来保护文明存续所依赖的自然条件。沟通能力、分工合作以及集体内的无私行为，都是在“生命史中那仅有的20次重要机会”中形成的。在此，我们可以从蚂蚁身上获得启发。

    就群居性昆虫的行为学，威尔逊算得上世界上最权威的人之一。这次，在蚂蚁和人类之间画出平行线的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解释说，人类并不像昆虫，是本能的奴隶。与昆虫不同，我们可以考虑自身的行为及其后果，进而选择不同的尝试。例如，我们可以选择少让一些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停止烧煤、种植速生林，并通过性格而非肤色判断陌生人。

    正如威尔逊在书中反复强调的，这种人类独有的、对自由意志的信心，让我们不屈服于宿命，生生不息。但是，他又相信，在一个完全由自然法则控制的物质世界里，自由意志不存在于“终极观念当中”。既然如此，他劝说我们信奉进化论、保护地球生物资源、克服偏见和结束战争……这一系列基于读者具备自由意志的举动，又有何意义？

    作者没能解释其中的矛盾，但我们仍然应该感谢他。即便到了功成身退的年纪，他仍然用道理和想象力大声疾呼，启发我们的本性，激励我们改变那些破坏性的行为方式。

    □美国《华盛顿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