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认同挑战美国女子学院

    “请不要假装我们不存在”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成百上千名年轻女性拖着行李箱、带着各种生活用品，涌入卫尔斯理女子学院。在学校入口的主干道上，欢迎2018届新生的横幅在风中招展，仿佛邀请新生们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道路两旁，高年级的学姐们穿上写着“自由探索”的粉色T恤，兴致勃勃地迎接学妹。

    在迎新队伍中，3年级学生提摩西格外显眼。与其他女生不同，他留着及耳短发，穿着牛仔裤、球鞋，看起来丝毫没有女孩儿的气息。事实上，提摩西的确不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成女孩，他称自己为“偏男性的跨性别人”，也希望别人用男性代词称呼他，或者干脆叫他提摩西——他为自己取的新名字。

    提摩西并非卫尔斯理惟一的跨性别学生。在这个位于波士顿西郊的女子学校里，每年都会接收不少跨性别者。今年的新生中，有20多位认为自己不是女性。其中一半认为自己是跨性别男性，有些已经开始摄入睾酮素改变自己。剩下的一半称自己为“性别酷儿”，他们拒绝接受性别这个概念，或认为自己介于男女之间。

    作为美国首屈一指的精英女子学院，卫尔斯理学院曾培养出两位女性国务卿、一位弦理论物理学家，一位航天员，还有首位韩国女大使。学校网站上骄傲地写道：“学校里所有最勇敢、最具挑动性、最成功的人士都是女性”、 “2300名聪颖、独特的女性，汇聚一堂，感受团结在一起的力量。”

    但当谈及这里的数十名跨性别学生，这所百年名校似乎感到尴尬。在跨性别学生眼里，学校网站上的信息并不会让他们感到骄傲，只是说明他们正在被彻底无视。

    “我希望校方能承认我们的存在。”伊莱·科恩说。他是卫尔斯理大四学生，已服用睾酮素近一年。“哪怕对我说‘我们不会迁就你们’我也可以接受，只要不是假装我们不存在。”

    女校里的“男生”很孤独

    18岁之前，杰西·奥斯丁从没觉得自己像个女孩。他在排戏时总选择男性角色，朋友也都是男孩。但随着年龄渐长，男性朋友逐渐弃他而去。他开始被视为“社会的负担”——女性化不足、男人们没法对他献殷勤；但又没有男性化到成为真正的男孩。

    “我知道自己格格不入，但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说。直到进入卫尔斯理，参与一些跨性别校友的讲座后，他才真正找到自我，并逐渐找到归属。

    大二年以后，杰西开始每两周向大腿中注射睾酮素，成为卫尔斯理最早通过医疗行为变为男性的在校生之一。他甚至参加了跨性别人的学生组织“兄弟会”，并成为该组织的管理员。但杰西仍旧感到孤独——“兄弟会”的其他成员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男性；“兄弟会”之外，整个卫尔斯理仍旧是“姐妹情谊”和“女性赋权”的天下。

    强烈的“孤独感”并非杰西的个人问题，许多跨性别学生都对此感同身受。但一些现实的困扰更让他们头痛。比如被其他女生物化为性对象、或是不得不接受某些同学异样的眼光。

    凯顿·穆罕默德已经服用了5个月的睾酮素，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男性化。现在，很多不认识的学生会来跑来摸他的二头肌。

    “在现实世界里，是女性遭到物化对待，被言语调戏、被性骚扰。但在卫尔斯理，则是变性男遭受这种待遇。”凯顿说。

    女校“姐妹情深”观念受挑战

    不可否认的是，尽管人数不多，但跨性别学生的存在的确让女校中传统的“姐妹情深”的观念受到挑战。这些学生不仅渴望改变自身，同时也在谋求外部环境的改造——他们呼吁管理层用“新生”、“老生”这样的称呼代替“姐妹”等传统称谓。在他们看来，这将有助于推动校方弱化以女性为核心的各种信息。

    在一些女子学院，跨性别学生甚至赢得了长期由女性执掌的领袖地位，成为舍监、学生团体领袖或学生自治政府成员。

    这些跨性别学生团体认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正是学校鼓励的——“打破性别藩篱，不顾社会羁绊奋勇向前”。但在另一些学生眼里，“女子学校需要包容男性”的观念正在冲淡对女性的关注和本来专属女性的领袖地位。

    一些学生私下里议论称，女校正逐渐失去温暖的亲女性意味，并向学校管理层抱怨“姐妹情谊”正在被绑架。但也有人为此感到良心不安——作为一个遭受边缘化待遇而努力争取尊敬和力量的群体，女性怎么能够再去边缘化其他群体？

    “我第一次感到，学院内根深蒂固的传统即将改变，这让我感到害怕。”卫尔斯理学院的大二学生贝丝说。“为了其他人，我们这个安全的地方改变了。跨性别学生所呼吁的‘手足情谊’并没有包容更多人，而是把‘姐妹情谊’中的某些东西拿走了。但是同时，我也因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内疚。”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