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审查员：工资高，很虐心

    社交媒体如今已发展成价值几十亿美金、持续吸引海量用户的产业，连祖父母也会使用脸谱等社交网站与儿孙们交流。但如果他们发现自己的家庭照被血腥的高速公路车祸照和下流的色情视频夹在中间，十有八九不会再登录这个网站了。

    所以，诸如脸谱和推特这样的公司雇佣了大批内容审查员，删除网站中“冒犯性的内容”。别看这些人薪水不菲，受的罪却不少，每日浏览暴力色情视频，对他们的心理造成了巨大伤害。

    内容是否合适，只有几秒钟来判断

    据Myspace前首席安全官、现负责网络安全咨询机构SSP Blue运营的赫曼苏·尼格安姆估计，全球社交网站、移动应用、云存储服务雇佣的内容审查员人数“远超10万人”，这是谷歌员工的两倍，脸谱员工的近14倍。

    这份工作越来越多地在菲律宾进行。作为前美国殖民地，菲律宾与美国保持着紧密的文化联系。内容审查公司称，这有助于菲律宾人识别什么对美国人来说是“冒犯的”。此外，菲律宾人的工资仅相当于美国员工的一个零头。

    巴巴颜是位内容审查员，和同事一起为洛杉矶的移动应用初创公司Whisper提供内容审查服务。Whisper给用户创造了一片匿名空间，后者在此忏悔、咆哮、说出自己的秘密。这些内容在脸谱或推特网上要么太敏感，要么太无聊。

    在这个曾是小学的办公地，巴巴颜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由用户上传内容组成的网格，每个格子都是矩形的网页截图，很多写有粗体字。

    内容审查者实时盯着用户上传的源内容，如果不考虑背景，这像极了秽语综合征患者正在发病：“纽约双性恋的姑娘，出来聊一聊？”“我讨厌爱尔兰口音！”“我跟继父睡觉，然后要挟他给我买一辆车。”……

    办公室白板上潦草地写着一份列表，提醒审查员们搜寻的内容：色情、血迹、少数族裔、性诱、性器官图片、种族主义。当在网格中发现敏感字眼或图像时，巴巴颜会点开具体的页面加以确认，如果确实如此，就会将其从用户账户和服务器上一并删除。仅仅25分钟，他就删除了数量可观的冒犯性图片。

    有时，很难区分愿望表达和怂恿勾引之间的界线。有用户上传了一张肌肉轮廓分明的男性图片，配上文字：“我想尝试一次同性恋，我今年18岁。”这应当如何界定？巴巴颜和大部分同事都是大学毕业生，他说：“关键在于信息的意图是什么？你必须区分想法和引诱。”

    他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来判断，新的信息源源不断地出现在页面顶端，把旧的内容往下压。最终，他判定这条内容属于性诱，将其删除。

    美国人将这份工作视为最后的选择

    但并不是每位审查员都像巴巴颜这么淡定，时隔8年，杰克·斯韦林根仍然清楚记得那个让他下决心辞职的视频。当时24岁的他待业，在旧金山湾区得到了为初创公司VideoEgg做内容审查的临时工作。入职第三天，一段非常直观的斩首视频就出现在了他的屏幕上。

    “见鬼！我碰上斩首了！”他直接喊了出来。一位年龄稍长、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同事则从椅子上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哦，哪个？”那一刻，斯韦林根意识到，自己不想成为斩首视频的“鉴赏家”。“我不想回过头看时，发现自己对如此可怕的事情无动于衷，甚至能嘲讽几句或者开玩笑。”他如今是一名社交媒体编辑。

    尽管大部分的内容审查工作被外包至海外，仍然有很多在美国本土进行。不少公司采用两级审查系统，最基本的审查在海外进行，而需要更高文化熟悉度的工作则转至国内。

    美国的内容审查员比海外同行的工资高出许多：刚入职的大公司内容审查员的时薪，比外包公司资深同行的日薪还多。但是这一海外年轻人争抢的工作在美国不受欢迎，人们通常将其视为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而且普遍认为内容审查工作太虐心。

    “大概干上3～5个月，就要抓狂了”

    “大概干上3～5个月，就要抓狂了，”前Youtube内容审查员罗伯说，“你只要一想，‘我的天啊，这一天我都干了些啥啊？真是糟透了’。”

    罗伯2010年开始接触内容审查工作。他大学毕业后随女友来到湾区，却发现自己的历史学位根本找不到工作。几个月的时间，罗伯的绝望与日俱增。这时，他接到了一通来自CDI承包公司的电话，对方邀请他参加与谷歌有关的面试，为Youtube审查视频。

    “谷歌！当然没问题！”他被告知，将来有机会在谷歌谋求一份真正的工作。内容审查员的薪水是每小时20美元（约合人民币122.8元），比在快餐店打工高多了。罗伯高高兴兴地参加了面试，最终签下为期一年的合同。“我当时振奋极了，”他说，“薪酬待遇很好，而且我认为简历上有Youtube的工作经历会非常有利。”

    头几个月时，罗伯对这份工作比较满意。工作地点在Youtube位于圣布鲁诺的总部，他的同事多是与他一样的新近大学毕业生，很多都是文科专业，为拥有这份无需专业技能的工作感到庆幸。

    他的上级人很好，甚至还会发放免费午餐等津贴。在8小时工作时间里，罗伯坐在Youtube开放办公室的桌前，面对两台电脑，一台用来同时审查10段视频，另一台播放着自己喜欢的电影。

    开始时一切都好，但几个月后，这些视频开始对罗伯产生影响。最糟的是血腥视频：残酷的巷战、折磨动物、自杀式袭击、斩首以及恐怖的交通事故。

    “如果某人上传了虐待动物的视频，大多数时候这就是本人干的，他对此感到骄傲，”罗伯说，“从引以为傲的施虐者视角，和从新闻报道中看到这些可怕场景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前者带给你的伤害更大，你会对人性产生黑暗的认识。”

    慢慢的，即使在工作之外，罗伯都忘不掉这些视频。他变得沉默寡言、脾气暴躁。虽然Youtube雇佣了专门的心理咨询师为内容审查员服务，但罗伯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交流，也不知道同事有谁去找过他们，他开始酗酒，体重也直线上升。

    最终，罗伯因大学平均成绩不达标，被挡在了成为谷歌正式雇员的面试之外，合约到期前几个月，他辞掉了工作。当身为审查员的最后一天结束时，他高兴地离开了，跳上车径直开到父母家，整整睡了三天。

    审查员的精神压力不亚于司法工作者

    简·史蒂文森曾在本世纪初担任英国国家犯罪总局辖下职业健康与福利部门的主管，此后成立了一家名为“工作环境健康”的职业健康咨询机构。她发现，占社交网站员工总数一半的网络内容审查员，面临的巨大精神挑战不亚于司法机关的工作人员。

    “从你第一次看到这些画面起，就被永远地改变了。”史蒂文森说。但是强力部门已经形成了一套特别机制，并且雇佣了经验丰富的心理健康咨询人员为其服务，而很多科技公司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玛利亚在云存储服务审查团队做了两年半的内容审查员，她计划在今年晚些时候辞掉工作去读医学院。她难以从脑中抹去一名女孩被蒙上双眼受折磨的视频。“我不知道能否忘掉，”玛利亚说，“那是很长时间以前看的了，但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美国《连线》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