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性革命”：女权觉醒令离婚率飙升

    近几年，随着女性意识觉醒，离婚率在伊朗日益上升，被保守派视为与吸毒、卖淫同等级的“社会病”。美国普渡大学的女性研究学者珍妮特·亚法利称，伊朗正在进行一场“性革命”。

    离婚派对走红大城市

    花费数千美元举办奢华婚礼对伊朗人来说并不新鲜，但近来，当地媒体开始津津乐道于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庆典：离婚派对。

    黑色玫瑰花、充满讽刺的邀请函和分手蛋糕，是在德黑兰等大城市十分流行的离婚派对上不可或缺的元素。

    “我根本不想念你。”邀请函上印着波斯语的流行歌词，“我发誓，只要活着就不再陷入爱河。即使我这么做了，没关系，只要不是和你。”

    一位商店老板告诉伊朗Shahr-e Khabar新闻网，在过去两年里，人们对离婚邀请函的需求猛增。

    一位41岁的女性在德黑兰任企业公关主任，与吸毒成瘾的丈夫离婚后，她独自带着十几岁的女儿生活。她从未参加过著名的离婚派对，但离婚那天，她邀请了一群朋友前来庆祝，因为这让她“仿佛置身天堂”。

    这件离婚案，政府机构处理了足足4年，因为“他们不喜欢女人提出离婚”。婚姻生活中，家中的女性长辈叫她不要在某个时间段洗碗，以免吵得丈夫头痛。“我说让头痛见鬼去吧，他为什么不自己起来洗碗？”这位拒绝公开姓名的女人向英国路透社讲述道。

    伊朗离婚率飙升的趋势不可否认。自2006年以来，该国离婚率增加了至少1.5倍，如今约20%的婚姻以离婚告终。根据官方数字，仅今年3~5月就有超过2.1万对夫妇离婚。其中30%发生在婚后第一年，50%为前5年。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去年伊朗离婚率上升了4.6%，而结婚率下降了4.4%。

    与每年有100万对夫妇离婚的美国相比，这些数字不算什么。但在保守的伊斯兰国家伊朗，这个几乎没有显示出放缓迹象的趋势引人注目。

    美国“商业内参”网站报道称，根据伊朗的婚姻法，男性可以无理由地休妻，但如果丈夫不愿离婚，妻子必须证明丈夫施虐、有心理问题或无力承担家庭责任，且需经过漫长的司法程序。

    离婚不再是上流社会的专利

    50岁左右的纳赞宁离过两次婚。第一次离婚两年后，她仍然坚信古老的波斯谚语：“女人穿着白色婚纱走进夫家，也只能穿着白色丧服离开。”

    “多年来，我隐瞒了事实。”与儿子同住的纳赞宁告诉《纽约时报》，“一段时间里，我的家人向邻居谎称我丈夫去国外工作了，在工作中我也一直戴着戒指，没告诉任何人，那时我还年轻。”

    14年前，纳赞宁和第二任丈夫分手，严守教义的父母再一次受到打击，但朋友们很容易接受。她发现，这些年来社会的态度开始转变。

    “离婚变得相当正常、普遍，社会持中立态度。”她说，“我们这代人不再对离婚大惊小怪。”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透露自己的姓氏，也拒绝拍照，害怕受到当局的惩罚。

    一位担心当局报复的匿名律师告诉《纽约时报》：“今年5月，我处理了70起离婚官司。”他的事务所位于德黑兰中部，而非更富裕、西化、自由化的北部。

    “过去两年，伊朗的离婚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德黑兰法律团体Yasa的负责人穆赫辛·穆罕默迪告诉“商业内参”网站，“过去我们对婚姻法没什么兴趣，但如今，家庭和离婚方面的法律咨询成了大生意。”

    “离婚不再是上流社会的专利。”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家凯万·哈里斯表示，“伊朗社会内部正在变化。如果只是表面现象，你不会看到这种数字。”

    《纽约时报》称，越来越多的伊朗女性愿意利用法律摆脱不幸的婚姻。她们离婚的原因与其他国家的没什么不同，比如丈夫通奸、吸毒、家庭暴力或经济问题。但专家认为，离婚率增加昭示了伊朗社会更本质的转变：女性的自我意识正在觉醒。

    伊朗女性“花钱买自由”

    在神职人员阿亚图拉·穆罕默德·卡沙尼看来，“邪恶”的离婚派对是“来自西方的撒旦”，也是“伊斯兰文明和社会的毒药”。

    “婚姻是神圣的契约，离婚破坏家庭价值观。”他通过国家电视台告诉信徒，“西方式的自由是错误的。”但对如今的伊朗女性而言，离婚更像是“西方世界的最新礼物”。

    据伊斯兰共和国通讯社报道，今年入学的大学生中60%是女性，15~24岁的女孩普遍识字。伊朗Payvand网站则称，至少20%的女性受聘或积极找工作，远远高于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的7%。

    对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来说，首要目标不再是结婚，而是找工作。婚后，经济自立的女性也很容易从陷入困境的婚姻中脱身。日本《外交官》杂志指出，虽然女性很难在伊朗社会占据高位，但1/3的医生、60%的底层公务员和80%的教师是女性。

    “经济自由影响了女性在家庭中的行为。”伊朗社会学联盟成员萨义德·迈达尼告诉《纽约时报》，“过去，家庭主妇离了家一定会挨饿，而现在她们找工作和赚取收入的可能性增加了。”

    有了丰厚的荷包撑腰，越来越多的女性通过放弃全部或部分嫁妆与mehrieh，与丈夫达成“双方同意离婚”的协议。

    mehrieh是伊朗夫妻在婚前签署的合法协议，规定丈夫在离婚时有义务向妻子支付一笔钱。近年来，mehrieh的数额和嫁妆一样水涨船高，经常高达数万美元。如果丈夫无力归还嫁妆或支付mehrieh，甚至可能坐牢。

    “个人主义正在伊朗抬头，尤其是女性。女性受教育程度高了，拥有了经济权力。”德黑兰大学社会学家哈米德·贾拉波尔告诉路透社，“过去女人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不幸福就可以离婚，这不再是禁忌。”

    不过，工作的意义不只是金钱。“女人找到了打破传统、向过去说不的勇气。”精神病科医生默菲迪说，“她们不再忍受婚姻中的痛苦，预期也已经上升，包括夫妻关系平等。”

    即使是那些没上过大学的女性，互联网和卫星电视也已打开一扇窗口，让她们看到西方女性的自由生活。交通状况的改善，则让农村女性更容易前往思想开明的大城市。

    观念改变的另一个迹象，是探索性别歧视的书籍、电影、纪录片越来越受欢迎。“女性没得到应有的社会地位。”导演马赫纳兹·穆罕默迪告诉美国《赫芬顿邮报》，“电影是现实的一面镜子，我们通过拍电影改变现状。

    离婚“侮辱了伊朗共和国的价值观”？

    据《耶路撒冷邮报》报道，离婚率上升激怒了保守派。他们认为这不仅“侮辱了伊朗共和国的价值观”，还会影响人口出生率。

    保守派评论员将离婚列为与吸毒、卖淫同样等级的“社会病”，高官和国会议员则用“危机”、“国家威胁”来称呼它，认为年轻人在西方媒体的腐蚀下邪念滋生。

    “高昂的嫁妆和生活成本，以及没有收入来源，让年轻人恐惧婚姻。”国会议员古拉姆瑞扎指责年轻人失去了“看不见的神之力量会解决生活问题”的信仰。

    今年9月，身为神职人员的司法部长穆塔法·穆哈马迪告诉伊朗学生通讯社，处理了1400万起离婚案件的司法系统“不适合伊斯兰国家”。

    去年，伊朗议会事务委员会提议拨款11亿美元，用于促进婚姻，但没获得通过。“如果人民代表和官员们同情这个国家的年轻人，最好能批准这些计划。”委员会负责人阿卜杜勒·雷扎·阿齐兹告诉伊朗梅尔通讯社。

    也有提案建议设立专为婚姻和离婚服务的部门，但遭到了批评，因为“新部门只会制造更多官僚主义，无法解决问题”。保守派官员还提出限制mehrieh以减少离婚率，甚至将其变成纯粹的符号，如一把金币，一本《古兰经》。

    事实上，伊朗女性的离婚权、继承权以及对孩子的监护权都受到种种限制。据以色列《国土报》报道，如果再婚，男性可以在身份证件中抹去前妻的名字，但女性如果想这么做，就必须满足保有童贞的前提，而这几乎不可能实现。

    据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报道，在接受联合国调查的152个国家中，伊朗的性别平等指数垫底。

    10月22日，伊朗国会开始讨论一项法案，提议志愿民兵强制女性戴头巾。在第三大城市伊斯法罕，至少有8名女性因不符合伊斯兰着装规范而受到攻击。

    今年7月，德黑兰市长穆罕默德·利巴夫要求在市政办公室进行性别隔离，“确保女性的尊严”。9月3日，国家警察局长哈利勒·赫拉里宣称，法律应禁止女性在咖啡馆和餐馆工作，因为这导致男人有机会向她们暗送秋波。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甚至嘲笑性别平等是西方观念。

    然而，无论政府怎么做，都难以阻止离婚率攀升的趋势。“人们离婚不需要请求谁的同意。”哈里斯说，“只要一方心意已决，另一方便无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