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北者眼中的朝鲜时尚

    1990年，我出生那年，朝鲜经济非常困难的时候，粮食严重不足。尽管如此，很多政府官员仍然能通过一个小黑市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黑市逐渐发展壮大，附近的工人纷纷把生产的服装和鞋子拿到黑市上卖。这里或许就是朝鲜时尚的发源地。

    1995年左右，中国商品成为黑市的佼佼者。我依稀记得，第一天去幼儿园，我穿着有花边的裙子，鞋子上还有两朵花，这身来自中国的时髦装扮吸引了很多老师的目光。

    曾经，政府承诺为幼儿园学生免费提供食物和零食。但在20世纪中期，朝鲜经济持续衰退，所有的供应都被切断。富人家庭的孩子，和身上的漂亮衣服一起，一下就在学校脱颖而出。人们期待着这些有钱的父母能出钱帮助其他人。

    上小学后，我彻底告别了时尚。因为按照规定，从小学至大学，所有学生必须穿校服。每天都有警卫站在校门口检查，不穿校服的学生会被体罚。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学生，都不喜欢颜色灰暗、款式呆板的校服，想穿漂亮又舒适的中国服装。

    很多学生宁愿为此冒着受罚的危险。像我就不喜欢校服裙子，经常穿着中国牛仔裤，翻墙溜进学校，幸好警卫队只在早上检查。同学之间也开始攀比谁的衣服更贵、更漂亮。

    小学三年级时，政府实行更严格的着装规定。我们不得不想新法子应对。最好的办法是买一套和校服的颜色、款式很类似的衣服。面料来自中国、有荷叶边的白衬衫成为新的校园时尚。

    2000年，韩剧在朝鲜流行起来。剧中女性穿的喇叭牛仔裤，迅速风靡大街小巷。许多学校禁止学生穿喇叭裤，但也无法阻止它的流行。后来，学校不得不解除禁令。然而，当80%的学生都穿上喇叭裤时，很多人就对此失去了兴趣。政府允许了，人们反倒不那么沉迷了。朝鲜人其实很难看到最新的韩剧，从在韩国播出，到中国引进，再偷运到朝鲜，至少需要三至五年。所以，我们根本意识不到，这些服装在韩国早就过时了。

    订做衣服造价很高，但还是有人为了时髦，愿意出大钱。我有一条特别漂亮的的蓝色牛仔裤，是我妈妈年轻时，一个名牌设计师为她订做的。

    欧洲的服装品牌在平壤也越来越流行。我爷爷是一名朝鲜高官，爸妈经常出国。爸爸就曾在免税店给我买阿迪达斯和鳄鱼牌的衣服，让我享尽周围人的羡慕嫉妒恨。

    很多朝鲜人买不起名牌，就从中国买二手货，但也比朝鲜设计的衣服更时尚，质量更好。可是大人告诉我，这些衣服可能被死人穿过，“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扔掉这么漂亮的衣服呢？”其实朝鲜人还是很迷信的。

    五年前我离开朝鲜时，“韩流”蔓延全球，也改变了朝鲜人的时尚观念。很多韩国影视剧的主角都是公司老板，衣服款式非常多。朝鲜人终于意识到，那些二手衣服不是死人穿的，而是因为他们衣服太多了。朝鲜人也爱买二手鞋。因为本国产的鞋子质量很差，不耐穿，很多中国二手鞋都是名牌。

    三四十岁的成年人更青睐优雅的款式，喜欢买日本的二手服装，尽管质量不太好，但比中国的看上去高端大气些，所以也比中国二手服装贵一倍。

    老年人眼中的时尚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至今没有提到49岁以上的朝鲜人，是因为朝鲜人寿命很短，而且五十几岁的人也不太在意时尚。基本上，他们总爱穿子女们讨厌的服装类型，而且男性比女性更保守。他们不喜欢颜色鲜艳和有LOGO的衣服，总爱穿得像高官一样。比如订做一身以前金正日穿的那种外套，虽然很贵，但看上去倒得适合。

    有趣的是，一些本土服装一直很流行。我离开朝鲜前的那几年，棉衣开始走红。虽然是本地生产，但质量很好，价格也很贵。一公斤大米需要3000朝元，一件棉夹克就要10~15万朝元。除非你是高官或大商人，否则根本买不起。

    我想，朝鲜人比韩国人更追求时尚，因为在朝鲜，衣服代表着经济地位。很多脱北者还会保留这种思想。我认识的一位脱北者，他的衣柜比许多韩国朋友都要大。脱北者眼中的时尚，在韩国早已不再流行，却总能唤醒我们对北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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