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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9月24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什么杀死了对艾滋免疫的男人

作者 杰西·格林 译者 温莎 《 青年参考 》( 2014年09月24日   35 版)

    年近30的史蒂夫·克罗恩

    杰里·格瑞(左)与史蒂夫·克罗恩

    克罗恩坐在家中的工作室里。摄于克罗恩死前一年。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9月18日报道,世界卫生组织警告,在埃博拉病毒肆虐的国家,绝望的患者们开始在黑市寻求康复者的血液。

    人们相信这种恢复期血清含有抗体,在可靠药物出现前能为病人争得一丝希望。对此,世卫组织表示“尚不确定康复者血液中的抗体能否治愈或阻止该病,还需要更多研究”。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通过黑市买卖血液很可能引发其他通过血液传播的疾病,比如至今未能攻克的艾滋病。

    这世上有极少数的人,终生得以从艾滋病中免疫,美国人史蒂夫·克罗恩便是如此。特殊的体质令他深感疑惑、幸运、失落,当他过世,美国媒体争相发布讣告——永远不会患上艾滋病的人选择了自绝生命。《纽约客》杂志最近的报道称,大多数媒体猜测,是身边人相继死去的内疚感令他选择了死亡,但真实的原因可能再也无法揭晓。

    “永远患不上艾滋病的人,在66岁自杀”

    史蒂夫·克罗恩看上去几乎是亢奋的,单子上有一大串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将自己的画作送到伦敦的朋友家中,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复了一堆邮件,没有表现出任何消极情绪。

    克罗恩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他将银行账户和密码制成表格,反复核对。之后,他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了句号。

    66年来,他做过时间最长,也是最乐在其中的工作就是美国福尔多公司的校对员。这项工作不仅可以在家中完成,对一丝不苟的人而言,还能带来莫名的满足感。2013年8月15日,他将校对的最后一份手稿送到兰登书屋的大楼。

    或许你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见过他:看上去还不错的纽约同性恋者,年纪很大但不显老态,身材壮硕而不肥胖,1米82的个子,蓝眼睛,右手无名指上戴着金戒指。他总像个大忙人,有做不完的工作。

    实际上,他是自由职业者,未婚。更重要的是,他是“幸存者”,他的存在具有特别的意义。

    媒体争相发布克罗恩的讣告,五花八门的讣告中有很多错误,但有一点是正确的——他并未死于艾滋病,这也正是他得到讣告的原因。在自杀后,《纽约每日新闻》报以“永远患不上艾滋病的人,在66岁自杀”为题进行了报道;《洛杉矶时报》则刊文称,“对艾滋免疫的人,并未免于悲剧结局”。

    这是不争的事实:克罗恩是地球上少数身体能忽略艾滋病毒的人。可以确定的是,他曾感染过艾滋病毒,并因此在一年中备受煎熬,等待死亡来临,但身体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曾疯狂地想要找出原因,为此咨询了一个又一个医生,乞求别人研究他的身体。

    终于有人这么做了,伟大的发现也随之而来:基因突变令他逃过一劫,他的特殊体质促进了治疗艾滋病药物的研发。克罗恩成了帮助人们远离病痛和死亡的英雄。

    然而,在送走校对的稿件、摘下戒指、付清账单、捐了款、处理了所有细节问题后,他在2013年8月24日自杀了。

    什么是幸存者,难道这意味着更大的绝望?

    如同大多数艺术家,克罗恩才华横溢,放荡不羁。从高中起,他就热衷于时尚,会在周六从清晨逛到黄昏,流连于每间商店和书屋。他房里贴满印象派和表现主义的明信片。

    随着见识增长,他的口味越来越重,上世纪60年代初生活在城市近郊的少年,几乎没人和他一样在看《玛特欣评论》——同性恋革命的早期刊物。双亲都是自由主义者,没人告诉他这么做不好,即使有,克罗恩也不会听他们的。

    克罗恩对自己的外表和生活质量都很有追求,但凡事要求完美的缺点,就是会频繁遭遇失望。在威斯康星大学结束第一年的学习后,他参加了马丁·路德·金的游行,后来干脆辍学。

    度过了一段迷茫混乱的生活,克罗恩开始在艺术中解放自己。为维持生计,他在《商业周刊》担任编辑,作为回报,杂志在1976年将其作品列入投资推荐名单,如没有这回事,他的画基本卖不掉,因为定价太高了。近30岁时,他变得小有名气。

    1979年1月,32岁的克罗恩与杰里·格瑞在派对中相遇。“他看上去很瘦,但满身肌肉,像个体操运动员。”克罗恩在未完成的回忆录中写道,“我以为他是阿拉伯王子。”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并得到了家人和朋友的祝福。

    经过“相思刻骨”的异地恋后,他们在洛杉矶开了Eats餐厅。朋友回忆说,“克罗恩比任何时候都快乐,他认为自己找到了‘灵魂伴侣’。”他们的照片挂在餐馆中,留着胡子、穿紧身T恤的两人紧挨在一起,充满爱意。当时谁也没有预料到,悲剧即将来临。

    杰里生病了。起初看上去像感冒,并不值得担心。1981年的美国,甚至还没出现艾滋病这个词,更谈不上流行。医生对杰里的诊断是“无原因的发烧”。一年后,杰里病情加重,瞎了一只眼睛,身上还出现病变的卡波西肉瘤。克罗恩充满悲伤和恐惧地看着曾经英俊的爱人瞬间衰老成了60岁。

    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杰里,从医学世家出身的他相信人定胜天,爱人可以用积极乐观的态度战胜病魔。但最终没能实现,35岁的杰里死于“病毒性肺炎”,死亡证明上的婚姻状况一栏写着“未婚”。

    自那以后,克罗恩几乎不再画人像了,他在那个时期的画作《鹦鹉花园》中全是大块的黑色,没有鹦鹉,也没有花园。

    此后10年间,Eats餐厅照片墙上的一大半人都过世了,陪伴克罗恩度过人生最快乐岁月的朋友所剩无几。总的算来,克罗恩朋友圈中有大约70人死于艾滋病,唯独他一直活着,这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怀疑是朋友的死亡延续了他的生命。

    不断的死亡和悼念活动快把他逼疯了。家人常常发现他处在关机状态,说些奇怪的话,比如“伤口需要时间,如果还有时间”。后来,克罗恩的母亲也去世了,伤痛欲绝的他带上了母亲的金色婚戒。他告诉同父异母的妹妹,从没想过自己比母亲活得还要长。

    克罗恩为什么选择自杀,人们不得而知,家人也为此感到困惑。但他过世后的几乎每篇讣告里都提到了“内疚”这个词。人们说,幸存者自杀往往是内疚引起的。

    “德尔塔32”令克罗恩对艾滋病毒免疫

    “这是种挑衅。”网络评论中有人无法理解克罗恩的自杀,“如果他在乎别人,就会努力活着,帮助找到治愈他人的方法。”但事实上,克罗恩曾为艾滋病患者而四处奔波。

    1994年,在威廉·帕克斯顿博士从他体内抽走血开始研究前,克罗恩花了几年时间告诉那些愿意聆听的人,自己肯定拥有某种天然抗体。在家庭聚会上,他不断劝说克罗恩家族的人去检查身体。

    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哪怕比正常感染量大3000倍的艾滋病毒注射进CD4免疫细胞内,克罗恩仍然不被感染。谜题在两年后解开了,世界各地约有0.1%的人与克罗恩相似,身上携带“德尔塔32”突变基因。

    正是由于这种基因的存在,他们的CD4细胞缺乏两个表面受体,而艾滋病毒必须找到两个表面受体中的一个,才能“解锁”细胞、侵入人体。如果没有这种被称为CCR5的受体,艾滋病毒就只能在血液中徘徊,并在数小时后随血液流动排出体外。

    这一发现影响巨大,对威廉工作的研究中心而言,能言善辩并且坦诚的克罗恩成了吸引眼球的完美工具。为了给研究筹集资金,克罗恩不断重复着他和杰里的故事,向人们诉说那死去的70个朋友。

    他用完美的表现和治愈的语言,令资助艾滋病研究成为当时慈善业的主流。“你的举手之劳也许能救人于水火,这关系到数百万人的健康和福祉。”克罗恩呼吁道。

    这并非夸大其词的鼓吹性语言。了解CCR5的作用后,对抗艾滋病的药物马拉维若出现了。现在,它是治疗艾滋病的标准药品,类似的预防类药物也已进入测试阶段。

    尽管如此,克罗恩已看不到人类战胜艾滋病的那一天。与他的大多数朋友不同,他自己选择了死亡的方式。没人知道,他坚持在母亲身旁埋葬是否意味着想与她团聚,作为相信来生的人,他能否再与杰里相遇,又能否再见到那些他爱过,但又先他而去的友人。

    被警察发现时,克罗恩躺在车中,将椅背倾斜,双脚架在仪表盘上,不远处的教堂放着圣歌。他在微笑着。

 

什么杀死了对艾滋免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