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女孩：为自由放弃性别

    阿富汗是个重男轻女的国家，全社会都不惜任何代价要儿子，因此，一些家庭只好将女儿的头发剪短，给她们取男性名字。

    把女儿当儿子养

    6岁的迈哈努什曾梳着马尾辫、穿着草绿色裙子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幼儿园玩耍。但毕业后，“迈哈努什”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迈赫兰、留着短发、打着领带开始一年级学业的“男孩”。

    莫曼德小姐是新来的小学老师，她记得当一个“男孩”被带进女孩房间午睡时，自己吓坏了，但帮迈赫兰脱掉衣服后才意识到她是女孩。其母阿齐塔后来向莫曼德解释说，自己只有女儿，只能把女孩当儿子养。莫曼德完全理解，因为身边也有类似的女性朋友，作为家里的独苗女扮男装，担当起儿子的责任。

    当地卫生工作者称，把女孩当儿子养的家庭在阿富汗到处都是，有富人，也有穷人；有受过教育的，也有文盲；阿富汗的许多民族都是如此。

    女扮男装的唯一理由是家庭需要儿子，因为阿富汗是个重男轻女的国家，全社会都不惜任何代价要男孩。有了儿子，家里就有了新的经济来源——女孩在该国不允许外出工作；另一方面，当地人都认为，没有儿子的家庭不完整。通常，女扮男装现象是一系列因素相互叠加的结果。

    在阿富汗，家里有孩子女扮男装是可以接受的，但进入青春期前必须恢复女儿身，因为此后她要嫁人生子。间隔太久可能对其声誉产生影响。十几岁的女孩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接近男孩，女扮男装也不行，全家的声誉可能会被玷污。

    迈赫兰似乎非常适应自己的新角色，逢人便说自己是男孩。她拒绝针线活与洋娃娃，喜欢骑车、踢球和跑步。迈赫兰完全变成了男孩，无论外表还是举止都与男孩毫无二致。所有老师假装不知情，让她到单独的房间换衣，帮她保密。学校规定很明确：女孩穿裙子，男孩穿裤子；不得穿异性服装上学。但学校有其他事要操心，如大门需配备多少武装警卫。

    古时人们认为，孩子要到四五岁才能明白性别差异。但在20世纪80年代，精神分析学家埃莉诺·格兰森和赫尔曼·洛芙证明，孩子对性别身份的认知要早很多。研究发现，15个月大的孩子就能知道自己的性别。然而在阿富汗，人们总想让孩子蒙在鼓里，或分不清男孩女孩的界线。关于生理差异的细节，许多家长也故意不解释，以便让孩子尤其是小女孩的思想，在婚前尽可能长时间地保持“纯洁”。

    在迈赫兰的学校，孩子是绝对禁看异性裸体的。校长称，在这个阶段，对多数学生来说，分清男孩女孩只能靠衣着：裤子和裙子。穿裤子的孩子永远排在第一位。

    等她岁数大了，妹妹将取代她，之后是下个妹妹

    在商店上班的奈玛每天都担心被发现。她爬上最高的货架取东西；钻进橙子堆里取出茶叶盒；把自己藏入柜台后面的面粉袋中；她从不直视顾客。如果顾客凝视她的眼睛，她就会想，对方知道她不是男孩。

    留着短发，穿着灰上衣，10岁的奈玛表现很出色，但温柔的声音会让她露马脚。这就是“阿卜杜勒·马丁”少言寡语的原因，她家位于喀布尔最穷的社区，在外面她一直用这个名字。

    奈玛每天上午上学两小时，穿裙子戴头巾，回家后立刻换上工作服，去小杂货店上班做售货员。她平均每天收入1.3美元（约合8元人民币），养活母亲及8个姐妹。

    奈玛女扮男装纯粹是为家人的生存。父亲是失业的瓦匠，常常把多数收入用于吸毒。奈玛作为女孩永远无法在商店上班，母亲也不能，即使异常能干也无济于事。根据家族的规定，普什图族女人是不可能外出工作的。

    奈玛对做男孩“并不感冒”。在她看来，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几乎没有好处，她宁愿看起来像女孩。母亲安慰她，再过几年就可以恢复女儿身了。家里已经绘制好了未来的生存蓝图：等奈玛岁数大了，不能在商店工作了，妹妹将取代她。之后是下一个妹妹。

    舒伯纳姆向女孩的转型则早已开始。8岁的她已被允许留起长发，这是不应发生的，按理13岁以后才可以，但她的气质、笑声和扇动的长长睫毛让她无法再隐瞒。男校发现后，她便跟哥哥一起上学，也得到老师的默许，但女孩身份暴露后，舒伯纳姆不得不在课堂上忍受同学们的嘲笑。

    性别是小，自由是大

    没人知道阿富汗有多少孩子女扮男装，在全国各地的村庄看到她们并不稀奇，通常一所学校有一两个，而且经常有一个在小商店当助手。当地的卫生工作者甚至赞成没有男孩的家庭让女儿女扮男装。在他们看来，女孩结婚前过几年女扮男装的日子有好处。

    在重男轻女的阿富汗、印度等国家，超声波仪器是最受医生和孕妇欢迎的设备。《非自然选择：选男孩不选女孩，导致世界尽是男人》一书的作者玛拉·赫菲斯坦道尔指出，整个亚洲已经做掉了1.6亿个女婴，扭曲了未来数代的人口结构，给缺少女性的社会造成了严重问题。虽然喀布尔的有钱人可以享受超声筛查和秘密晚期堕胎服务，但多数阿富汗农村地区的妇女只能祈祷别把太多女儿带到这个世界来。

    当记者请阿富汗人说说异性的特点和不同时，有趣的回答来了。阿富汗男人对女人的描述词很多，比如“敏感”、“体贴”、“体力不如男人”等，而女人在描述异性时，通常都会提到一个词——“自由”。

    阿富汗女性对自由有着和我们不同的定义。对她们来说，自由是逃避不想要的婚姻，是能够离开家，是掌控自己的身体并选择何时以及如何怀孕，也是上学和上班。

    有鉴于此，如果能摆脱囚犯或奴隶似的生活，谁不愿意女扮男装走出家门呢？如果放弃性别可以接触世界，谁会在意长发还是短发，裤子还是裙子，男人味还是女人味呢？假如能换来自由，恐怕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愿意立刻放弃自己的性别。

    尽管迈赫兰、舒伯纳姆、奈玛及其他女扮男装的孩子的故事是真的，但对于如何打破性别桎梏，阿富汗女性想得不太多。相反，无论是在阿富汗还是全球，自由都比性别更重要。只有获得自由后，人们才会关注如何定义性别的事，然后才能开始赋予自由新的含义。

    □美国《大西洋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