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博拉肆虐的地方,世界属于3种人:活人、死人、活死人。
对生还者来说,回家意味着另一场斗争的开始。
世界属于3种人:活人、死人、活死人
邻居们排着队,微笑着道出恭喜之辞,却没人上前拥抱加特图·拉哈伊和她怀中两岁的女儿罗莎莉,反而在她俩周围留出了一圈空隙。
两周的埃博拉治疗结束后,这个26岁的塞拉利昂女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轻声哭泣。“我生病时,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她拉起裙角擦了擦眼泪,开始静静地祈祷。
不久前,拉哈伊32岁的丈夫卡隆去邻村参加葬礼,染上了埃博拉病毒。拉哈伊腹泻了3天后,才被送往附近匆忙建起的隔离病房,随后被全副武装的医务人员带到凯拉洪的治疗中心。
“从那天开始,我就像在打仗,我非常害怕。我想自己一定活不下去了。”她告诉《纽约时报》。
拉哈伊和丈夫活了下来,但从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天起,这个总是轻声细语、眼睛里带着腼腆笑意的年轻女人就“死了一半”。在小镇居民眼里,她仍是埃博拉的代名词。
在埃博拉肆虐的地方,世界属于3种人:活人、死人、活死人。对那些生还者来说,回家意味着另一场斗争的开始。
过去10年,麦昆·法利一直住在加纳的难民营里,靠给人编发辫维持生计。最近,照顾她生意的顾客渐少,公交车也拒绝她搭乘,因为她来自埃博拉病例最多的利比里亚。
“我去市场买东西,递钱给对方时,他们会拿塑料袋来接。”她说。数年前离开利比里亚的难民不愿意去医院,害怕被当成埃博拉患者隔离起来。
英国广播公司称,不久前,加蓬宣布禁止与所有埃博拉有关国家的航班、船只往来,南非、肯尼亚禁止公民到这些国家旅游,喀麦隆、塞内加尔等国早已关闭边境,与这些国家“划清界限”。
因为“怕死”逃离治疗中心
8月20日早上,利比里亚西点半岛居民杰拉尔德·摩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生活的地方被安全部队围得严严实实,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个被隔离的贫民窟里生活着7.5万名居民,其中有几人感染了埃博拉病毒。混凝土地板上铺着薄薄的泡沫垫,那是患者们睡觉的地方。《华盛顿邮报》称,在埃博拉肆虐前,超高的人口密度和恶劣的卫生条件,让霍乱一直在这里蔓延。
“这些措施是为了挽救生命。”总统艾伦·约翰逊·瑟利夫在政府网站上写道。
当晚,一群年轻人试图强行闯过军队的警戒线,向士兵投掷石块,对方用子弹和催泪瓦斯回敬。“西点半岛没有埃博拉!”愤怒的暴民高呼。他们坚称,自己的亲人死于更熟悉的疾病——疟疾或伤寒。
“他们说这里有埃博拉病毒,但我什么都没看到。”摩尔告诉《华尔街日报》,“让我担心的是,我该怎么弄到食物,没有人给我们。”女儿莎拉抱怨说,现在“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办法逃离”。
在瑟利夫看来,隔离疫区实属无奈之举。在这个被长达14年的内战折磨的国家,一场公共健康危机正在迅速演变成社会危机。
世界卫生组织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西非已有2615例埃博拉感染病例,其中1427人死亡。
8月20日,塞拉利昂通过一项法律:隐藏埃博拉患者的人将被处以两年监禁。
“恐惧仍然是最难克服的障碍。”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陈冯富珍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上写道,人们藏匿被怀疑感染了埃博拉病毒的亲人,因为“怕死”逃离治疗中心,成为“神药”的牺牲品……
谣言和迷信让情况变得更糟
“病毒能活多长时间?”“如何才能杀死它?”邻居们向送拉哈伊回家的医务人员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在西非大多数居民眼中,这一有史以来最致命的病毒恐怖而神秘。谣言和迷信让情况变得更糟。
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称,在尼日利亚,至少有两人因为喝盐水死亡。有谣言说,这么做可以预防埃博拉感染。其他“药物”包括生洋葱、咖啡、炼乳和圣水。
今年早些时候,无国界医生组织(MSF)的一个小组不得不停止在几内亚隔离病房内的工作,因为当地居民相信,是他们带来了病毒。人们坚持传统的丧葬仪式,漠视医务人员的建议和政府的警告。
MSF医生马克·福尔热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他们给房子消毒被当地人认为是在传播疾病,一些人将树横在路上阻止他们前进,有人向他们投掷石块。
CNN的尼马·艾尔巴基称,埃博拉隔离区就像“中世纪患上瘟疫的村庄”,整个社区被切断所有供应,人们不信任陌生的医务人员,只知道“在死于埃博拉之前,我们会饿死”。
回答拉哈伊邻居们提问的唯一办法是面对面地解释。
“我们要去成千上万个村庄,重复这些信息,因为那里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音机。”福尔热告诉CNN,他们必须通过部落首领、地方当局,与居民一一接触。
“即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深信,埃博拉是个‘诅咒’。”他说。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们”
21岁的坎德·卡马拉和另外20个年轻人一起,每天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在塞拉利昂东部的泥土路上跋涉9小时,寻找和掩埋埃博拉患者的遗体。
几个月前,卡马拉来到凯拉洪的医疗中心,希望成为志愿者。医院直言没钱付他工资,他接受了。
卡马拉很快被家族赶出村庄。他到朋友家投宿,朋友的妻子怕他带回病毒,将他赶出家门。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下班后在街头乞讨。
最近,他开始拿到每天6美元的报酬,希望租到房子栖身,但没有人家愿意接纳他。
“如果我能活着回到乡亲们身边,我会告诉他们,‘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们’。”卡马拉惆怅地说,“那时,也许他们能理解我。”
在数小时车程外的凯内马政府医院里,摇摇欲坠的墙上贴满了年轻护士的遗像。伊丽莎白·科罗马的照片下有一行小字:“我们都爱你,但上帝更爱你。”
“今天4个,明天3个,就是这么快。”副护士长约瑟芬·芬达·塞鲁告诉《纽约时报》,“人们都在问,下一个是谁?”医院已有22名工作人员丧生,其中15人是护士。
塞鲁是没有感染病毒、没有逃走的工作人员之一。说起逝去的同事,42岁的她面孔开始扭曲。这一切“就是一场噩梦”。
上个月,40多个护士一大早聚集在她家门口高呼:“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死,那就是你!”家人逼她停止工作,但她偷偷回到了医院。
“我没有选择。”42岁的塞鲁说,“我是个老护士,年轻人都在看着我。”
“令人鼓舞的迹象”出现
8月21日,美国埃默里大学医院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在利比亚感染埃博拉病毒的两名医务人员平安出院。
“今天是神奇的一天。我兴奋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很健康,能跟家人团聚。”33岁的医生肯特·布兰特利告诉英国《每日邮报》。
美联社称,使用了从未在人类身上测试过的实验性药物ZMapp后,这两位患者的病情开始好转。8月21日,英国政府设立了数百万英镑的专项基金,加紧开发对抗埃博拉病毒的药物。“今日俄罗斯”网站称,俄罗斯病毒学家将尽快前往几内亚,建立埃博拉病毒研究实验室。
“几十年的科学研究未能找到一种安全性和有效性可以被证实的预防或治疗埃博拉感染的药物”,但世卫组织发言人菲德拉·沙伊布告诉美国雅虎新闻网,在尼日利亚和几内亚,预防措施和跟踪病例的行动开始见效,出现了“令人鼓舞的迹象”。
拉哈伊坐在床边。一家3口都能活下来,她知道自己足够幸运。在这个病魔肆虐的国家,许多家庭无人生还。
“我回来了,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她平静地说。
塞鲁也找到了一些乐观的理由。原本潮水般涌入的埃博拉患者开始减少,她也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地战斗。
“有人离开了,但我们留了下来。”护士南希·约克告诉《纽约时报》。
塞鲁赶走来访的媒体记者,戴好防护面罩和两层超厚型橡胶手套,准备开始工作。“上天保佑,这一切都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