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改变气候的美国男人

    在科学界，活跃着一群试图干预自然环境的人，美国人罗斯·乔治是其中的代表。

    他希望通过向大海施“铁肥”促进浮游生物增长，进而增加以此为食的鱼类数量，并吸收空气中多余的二氧化碳。多数评论者认为他不切实际，也有些人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方法。今年夏季，一场科学界的沙龙聚会就将主题定为“乔治应获得诺贝尔奖，还是进监狱？”

    “地球工程师”干预自然进程

    2012年7月，“远洋明珠”号商业捕鱼船航行在北太平洋冰冷的海水上，船载着100吨铁粉和11名船员，领头者是身材魁梧的罗斯·乔治。离开加拿大领海后，船驶到著名的“海达漩涡”，乔治和船员一起将与海水混合的铁通过软管注入大海，四周的海水瞬间变成了红色。

    他们希望借由向大海施“铁肥”，刺激海洋生物链的第一环——浮游生物生长，以获得充足的鱼类以及价值百万美元的“碳信用额度”。

    其中原理并不复杂：一方面，浮游生物是鲑鱼的饲料，而鲑鱼是岛上居民的主要食物之一；另一方面，浮游生物通过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随着它们排便和死亡，有机物慢慢沉入海底，携带走大量的碳。随着时间推移，温室效应被慢慢抵消。

    这一次，船队远征的目标相当宏大，赞助者却鲜为人知。加拿大温哥华西北约500公里处偏远村庄生活的海达印第安人，为乔治提供了资金。

    返回陆地后，乔治和伙伴起草了一份报告，声称“远洋明珠”号在超过3800万平方英里的贫瘠水域中播撒了帮助浮游生物生长的种子，给未来留下了“肥沃的海面”和良性生态环境。

    乔治等人属于环境科学中的小群体，但这个群体正在不断发展壮大。他们相信“地球工程学”可以人为干预自然过程；“地球工程师”修复看似琐碎的事物后，连全球变暖都可能停止。例如将房顶和道路涂成白色以反射太阳辐射。印度物理学家还建议用核聚变的威力将地球轨道拉长，以减少受太阳辐射的影响。

    然而地球工程学时常面临质疑。怀疑论者对人为干预气候的概念本身就不认同，因为一个地区的气候变化往往会影响其他地区，他们认为地球工程可能产生无法预料的结果。例如英国气象局去年的研究发现，北半球火山喷发与和非洲萨赫勒地区的旱灾有关。许多科学家担心，地球工程的影响在各地区无法均衡。

    但随着全球气候持续恶化，支持者认为尽管地球工程存在风险，也不失为一种可尝试的方式。据国际能源机构计算，如果全球的碳排量继续增加，下个世纪地球温度将上升3.6摄氏度。因此，包括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内的几家联邦机构已开始调查地球工程技术的可行性。

    事实上，过去20年中，十几支科险队伍已进行了小规模施铁肥实验，结果喜忧参半。科学家已达成共识：向海洋中大规模注入铁是否有益生态环境，还需要更加深入的研究。

    “拯救世界，顺便挣点小钱”

    在许多人看来，62岁的乔治是个异类，他拥有远大的目标——“拯救世界，顺便赚点小钱”。从美国犹他州立大学辍学后，年轻的乔治居无定所，曾翻山越岭深入加拿大荒野。

    过了几年漂泊的日子后，他和玛吉·诺里斯结婚，定居温哥华。在玛吉的回忆里，他做过短期投资，包括养殖香菇、黑鱼。最终，他开始为绿色和平组织工作，想做些伟大的事。

    “乔治是个能干、勤奋、雄心勃勃的人，但在温哥华始终没遇到伯乐。”玛吉说。有了两个女儿后，他们举家搬到美国加州为乔治的事业寻找机会。“有个地方，在那里即使没受过正式教育，拥有智慧和勇气的人也能成功，那里就是硅谷。”

    最初，事情并不顺利。乔治认为核物理中的“冷聚变”是个大有可为的领域，但研究无疾而终，冷聚变的话题逐渐被人们抛弃。生活中乔治也遭到了重创，他离婚了，搬到一艘水泥船上居住。

    经历一连串不如意后，机会终于来临。1997年，世界各国领导人在日本签署《京都议定书》，191个国家同意限制几种温室气体的排放量，其中包括二氧化碳。

    条约产生了一套复杂的国际交易系统，企业间能够购买或出售“碳信用”，也就是碳排量。每个信用等于一吨二氧化碳，你买的越多，允许排放的二氧化碳就越多，企业也可以通过植树等环保行动赚取信用额度。针对碳信用，美国和欧洲开了6家气候交易所，信用额度由独立审计师核对。

    与此同时，网络出现了不受管制的气候市场。乔治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他成立Planktos公司，在网上出售碳信用。人们只要花10美元就能买到签名保证书，公司承诺通过各种途径消除二氧化碳。

    从声名大噪到生意崩盘

    在新领域，乔治开始大展拳脚。他租用摇滚明星尼尔·扬的帆船，利用舱底泵将几桶混合铁的海水注入大海。这次噱头十足的行程为他赢来了关注度，《自然》杂志刊登了他扬帆起航的照片。获得赞誉的乔治开始四处寻找投资者。

    第一个大投资商是温哥华地产大亨纳尔逊·斯卡伯尼亚。得到400万美元赞助后，乔治买下了退役研究船“候鸟号II”。

    2007年3月，“候鸟号II”起航前往美国波托马克河，船员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此次活动广受观注，不仅被“探索发现”频道报道，乔治还在美国国家新闻业俱乐部发表了演讲。当年7月返程后，他向相关部门提交了碳专家的报告，证实活动的意义。

    同月，乔治来到梵蒂冈，红衣教主举办了庄严的仪式，授权他的公司代表梵蒂冈在匈牙利种树，令梵蒂冈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碳中和国家。

    但好运并未一路伴随。同年9月参与主题为“热点科学：用激进思想打击气候危机”的TED演讲时，乔治宣布准备航行到6个海域施铁肥。计划受到一些政府和环保主义者反对，甚至有人威胁要破坏。11月，起航的“候鸟号II”被西班牙海警拦住，行动无疾而终。

    航行失败后，斯卡伯尼亚中止了对乔治的赞助，外界质疑他的声音占据了主流。同时，碳市场逐渐“崩盘”——每吨价格从7美元下跌到几分钱。2010年底，芝加哥碳交易所关门大吉。

    向大海施肥遭质疑

    乔治并未放弃，他将寻觅合作伙伴的目光转向了海达印第安人。他向小镇居民讲解海洋施肥的潜力，承诺让小镇拥有丰富的鱼类和巨额碳信用，小镇每年能因此获得3500万美元的收入。

    经过3次公开会议和全村投票后，只有750人的贫困小镇老马塞特镇在近1300%的投资回报率诱惑下，用贷款赞助了乔治250万美元。乔治与小镇代表成立海达鲑鱼公司，“远洋明珠”号开始起航。

    但2012年10月，英国《卫报》的一篇报道将乔治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报道称，乔治向海洋施肥的试验违反两项联合国公约。众多媒体纷纷将其视为反面事例跟进，其中一些称乔治为“流氓环境工程师”、“生态恐怖分子”。

    事情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去年3月，加拿大环保部门对海达鲑鱼公司进行了搜查。加环境部长彼得·肯特指责乔治是“流氓科学家”，并指出任何违反国家环境法律的行为都将受到最大限度的追究。

    面对这些争论，老镇居民不愿多谈有关乔治的话题。但他们发现，赤潮比以往来得更早，加拿大渔业和海洋部已宣布当地的贝类不可安全食用。“人们都在想，这可能是铁在作祟。”一个当地人愤恨地抱怨，“我们已看到两具海狮的尸体。”

    “如果我知道结局是这样，肯定会重新考虑。”老马塞特镇镇长肯·瑞说，但他依旧相信乔治是真心想做环保，“我对此深信不疑，否则我们不会合作。”尽管如此，乔治与老马塞特镇还是分道扬镳了。

    去年5月23日，海达鲑鱼公司宣布与乔治终止合同。该公司律师表示，老马塞特镇的领导希望限制公司在北太平洋的活动，而乔治想要将施铁肥推广到全球，双方陷入僵局。一番争论后，乔治离开了。

    如今，乔治是舞台表演者。他和朋友排演了音乐剧《400万鲑鱼不会错》，他在其中本色出演科学传播者。“观众问我，这些鱼是不是因浮游生物而生长的？”乔治说，“我告诉他们‘也许有这个可能，在海里，除了它们没什么能改变世界’。”

    但一切似乎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法庭认为乔治“压根儿不像他自己所说，具备专业技术和知识。”不过乔治明确表示，他在演艺界的工作是短暂的，一旦有赞助者出现，他就返回大海。正如他在网站上所写的标语：“只需一个村庄的力量，我就能将鱼带回来。”

    □美国科学期刊《Pacific Stand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