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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8月06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化身服务生

专栏作家潜入美国下层劳工的生活

[美] 芭芭拉·艾伦瑞克 译者 [台湾] 林家瑄 《 青年参考 》( 2014年08月06日   32 版)

    (编者按)努力工作就一定能改善生活吗?什么是下层劳工的生存之道?带着这些问题,曾在《时代》杂志等主流媒体任职的作者隐姓埋名,潜入美国底层社会。为此,她制定了严苛的执行标准,在衣食住行各方面做出调整,力求贴近低薪阶层的生存实态。

    由专栏作家化身服务生期间,作者辗转于不同城市、不同行业,遇到了不同背景、个性迥异的上司与同事。作者将自己在基本生活线上打拼的经历描述得扣人心弦,沉重之余却出乎意料地幽默。这部作品的面世,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唤起社会舆论对劳工权益的关注。

    打工生活开始前一天,我咕哝着自己已很久没有从事服务工作,经理则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制服该穿什么:“明天来上班,穿黑裤子和黑鞋子。”他还提供颜色像生了锈一样的马球衫给我,上面绣着“炉边”,我上班的餐厅的名称。我心中涌起介于害怕跟愤慨之间的情绪,想说:“谢谢你花费这些时间,先生。但这只是项实验,并不是我的真实生活。”

    一切细节都重头学起

    整整两周,我从下午2:00工作到晚上10:00,薪水是时薪2.43美元再加小费。员工不能从前门进出,所以我头一天上班是从厨房进去,迎面撞见一名满脸通红的男子,正把结冰的牛排往墙上丢,大吼:“该死的臭东西!”“那是比利。”被指派来带我的女侍盖儿解释道。“他又在发飙了。”这次,比利生气的原因是:早班厨师忘了把牛排拿出来解冻。

    紧跟在机敏的盖儿身后,我东一点西一点地吸收知识,外带一些她个人的悲惨遭遇:

    所有食物都必须装在托盘上。

    她今天精神这么差,是因为梦到了前男友,结果一身冷汗地惊醒了。他原本在一座偏远的监狱服刑,几个月前在一场暴动中身亡。

    柠檬汁不能续杯。

    他之所以会进监狱,是因为几次酒醉驾车,这种事谁都可能碰上。

    鲜奶油钵一定要先放进造型托盆再端到桌上,不能直接用手拿过去。

    他死后,盖儿就住在卡车上,在一个塑料罐里解手,晚上点蜡烛看书。夏天,她没法住车里,因为必须把车窗摇下来,这意味着,从蚊子到其他更可怕的东西都可能跑进来。

    忽视杂活意味着灾难

    以作家身份过活时,我起码对“工作程序”还有些概念,例如要先搜集资料,拟大纲,再写一份草稿等等。然而当服务生期间,我发现自己宛如被蜜蜂缠住:“这边要多一点冰茶,那边要多点番茄酱,14号桌要一个餐盒用于打包,还有,加高的儿童椅都到哪儿去了?”有一个触控式点餐系统,目的在于让服务生和厨师的沟通降至最低程度,但实际上,它导致彼此必须不断以口头确认,例如:“那是指肉汁要淋在马铃薯泥上,不要淋在肉块上面,了解吗?”

    还有一件我18岁以后就差不多忘记的事:服务生的工作有1/3是在客人看不到的杂活上,包括扫地、擦洗器具、将食材切片、补满饮料桶和补货。若这些工作有任何一点没做好,那么你就准备在毫无后援的情况下,面对18:00的晚餐尖峰时刻吧!下场可想而知。一开始我搞砸了好几次,完全靠盖儿支持才撑过去,她说:“没关系的,宝贝,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

    出乎意料的是,无论多么极力保持科学上的距离,我发觉自己确实在乎这份临时性工作。虽然人生经验告诉我,“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往往不是合理的目标,不过当我早上4:00从噩梦中惊醒时,心里想的并不是装作没看见的截稿日,而是点餐内容被我搞砸的那桌客人,其中一个孩子直到其他家人都已经吃到饭后甜点的时候,他点的儿童餐才上桌。

    借分配油脂表达人性

    让我辛勤工作的另一个动力是,客人们有种神秘的脆弱,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自己进食的能力。在“炉边”餐厅工作几天后,我感觉到职业伦理就像催产素般注入心中。来用餐的大多是辛勤工作的当地人,包括卡车司机、建筑工人,甚至还有餐厅所在旅馆里的清洁人员。我希望让他们在整天面对肮脏的环境之余,能拥有最接近精致餐饮的用餐体验。为此,我不断添满他们杯子里的冰茶和咖啡,不厌其烦地询问是否还有其他需要,并在他们的沙拉上多撒一些切碎的蘑菇、南瓜切片,或者任何待过冷藏室而还没发霉的食物。

    有时,我会幻想自己是个公主,因为犯了小错想表示忏悔,决定亲手喂每个“国民”吃饭——即便这意味着要藐视管理层定下的规则,例如沙拉上能放几个炸面包块。“想放多少放多少,”盖儿曾低声对我说,“只要不被经理看见就好。”我注意到,她从自己的小费里挤出钱来,帮一个技工买些硬饼和肉汁,因为后者所有的钱都被牙科手术榨光了。

    也许,类似的无私行为在服务业随处可见。身处夹缝中的我们利用每一丝自主性,向客人们提供尽可能多的卡路里,因为那象征着我们的爱。我们身为服务生的工作,就是要把沙拉和甜点装好盘,倒上沙拉酱,再喷上鲜奶油。所以,你若搞不懂美国人为何如此肥胖,也许可以将这项事实纳入考虑:女服务生们是通过分配油脂这种方式,来表达她们的人性的。

    我每晚在10:00至10:30间结束工作,下班后慢慢开车跋涉回家,车上播放的录音带,是我离开原来的家时随手带走的。身体快虚脱了,但还勉强撑得下去。宵夜是小麦饼干和起司,配上加冰的廉价白酒,以及便利店里还有的任何东西。我通常在半夜1:30或2:00上床睡觉,睡到早上9:00或10:00起来,然后一面让制服在房东的洗衣机里绞扭,一面读书。接下来8个钟头,我又得谨遵毛泽东的指导原则,就如他写在那本红宝书里的:为人民服务!

    □节选自《我在底层的生活》,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8月。主副标题和提要系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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