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人：文身背后的政治
本报特约撰稿 章鲁生
《
青年参考
》（
2014年07月30日
23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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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伊拉克男子在镜子里欣赏手指上的图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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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身师但丁（左）在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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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巴格达，一个男子展示小腿上的文身。 |
在伊拉克，作为西方文化的符号，文身引起的争论从未平息，但仍有许多伊拉克人用它展示个性、爱好和情感。
在这个饱受战火蹂躏的国家，文身店里的人们通过文身安静地表达政治观点和仇恨。
“在萨达姆时代，文身是不被允许的”
在伊拉克巴格达市卡拉达区穿过一条小巷，上楼梯，穿过年久失修的商场门廊，就能找到文身师但丁的藏身之地。
一个闷热的晚上，在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华盛顿邮报》记者阿比盖尔看到，一群样子很凶的青少年聚在一个伙伴周围，这个伙伴被疼痛折磨——24岁的但丁把什叶派圣人阿里的图案文在他的手臂上。
但丁的工作使人们看到伊拉克的另一面。
数十年来，伊拉克饱受战火蹂躏，几乎每个家庭都见证了杀戮。
一片纷乱中，伊拉克的文身者多了起来。英国《卫报》称，这些文身非常粗糙，多是在监狱里用简陋的工具完成的。
彼时，伊拉克的“教派战争”愈演愈烈，人们不得不在身上留下“记号”，万一遭遇不测，家人可以认出自己。
“在萨达姆时代，文身是不被允许的。”双臂都有文身的保安阿里·纳赛尔·莫哈默德说，有人因为文身被判入狱6个月。
在伊拉克人中，罗伯特·安吉尔（化名）或许是个“异类”。美军到来前，他就视文身为寻常事物。有伊拉克人把简单的点和线条组成的图案文在身上，囚犯会借助缝衣针和墨水把爱人的名字文在身上，“最复杂的也不过如此”。
“这些都是糟糕的文身。”安吉尔说。
一些为躲避战乱逃到海外的伊拉克人见识到西式的文身，塔里克·阿尔哈达尼就是其中之一。在萨达姆统治时期，他曾入狱数年，“在监狱中见到用缝衣针制作的文身，但那不是我想要的”。2005年，他到了黎巴嫩，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用机器制成的文身”。
“年轻人喜欢几乎所有与西方文化有关的东西”
曾在海外定居的伊拉克人，推动了西式文身在伊拉克的兴起。他们在黎巴嫩、约旦等国学习这项技术，然后回国开店。
文身在美军中非常流行。士兵们在街头巡逻时，许多当地人对他们身上那些精巧、五彩斑斓的图案特别留意。看到美国大兵身上的龙、汉字等图案时，安吉尔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新天地”。几个月后，他在胳膊上文了一只彩色飞鹰。
“大家曾经对外界的文化一无所知，现在却有那么多人喜欢西方文化。”巴格达大学社会学教授卡瓦科布·萨拉汉·哈米德对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表示，“如今的年轻人喜欢几乎所有与西方文化有关的东西。”
文身师但丁的真实姓名是穆罕默德·艾尔·纳贾布，曾为驻巴格达机场的美军当过两年翻译，美军士兵用动画电影《但丁的地狱之旅》中主人公的名字给他起了“但丁”这个绰号。
但丁的收获除了绰号，还有文身技术——在洛杉矶开过文身店的一个美军士兵教他文身技术。
后来，但丁在一次战斗中受了伤。养好伤后，他辞掉工作，于2008年在巴格达开了一家文身店。
30岁的萨尔迈德·艾尔·祖拜迪是巴格达市艾尔-曼苏尔文身店的老板。和但丁一样，祖拜迪也为美军当过翻译。一天，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面部，打掉了他的5颗牙。
祖拜迪的文身店生意不错，有时一天要接待10多位客人，其中不乏包着头巾的年轻女性。
祖拜迪的文身技术也是跟一位美军士兵学的。祖拜迪告诉《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来店里文身的人当中有许多人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图案。“他们常常说‘随便’，我就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文身是展示个性与态度的事，不能随便。”
文身师不愿被关注
如今，伊拉克人不必担心因为文身被关进监狱，但文身在伊拉克引起的争论从未平息。《卫报》称，文身者应聘公务员、警察或参军时往往会受到歧视，人们只好把图案文在衣服遮得住的地方。为了应聘成功，一些人到祖拜迪的店里，请他帮忙把文身“洗”掉。
“几位客人对我说，因为招聘的机构不欢迎有文身的人，他们想用蓄电池酸液把文身‘烧’掉。”祖拜迪说。
祖拜迪给自己文了“全袖”（即整条胳膊都文了图案）。他说，个别情况下，自己因此被歧视。
祖拜迪把自己工作时的照片给《卫报》记者看，照片上的文身图案五花八门，有阿拉伯语的“我爱妈妈”，有伊斯兰教的知名人物，有美军的M16步枪，也有萨达姆戴着贝雷帽和太阳镜的形象。
“这个人说他拥护萨达姆，要把他的形象文到身上。”祖拜迪说，“我提醒他说，如果你执意要文，那就文吧，但文了之后最好离开伊拉克，否则会有人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现在，萨达姆的这个拥趸在约旦定居。
祖拜迪收到过死亡威胁。在他的脸谱网主页上，自称逊尼派武装分子的人留言说要取他的性命。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称，为了不引起宗教极端分子的注意，文身师们通常不愿声张。
“生意是不错，但我担心极端分子找我的麻烦。”一位要求匿名的文身师表示，“我想换个工作，但岁数大了，不适合转行了。”
一些伊拉克人对身上的图案并不满意，比如25岁的教师兼司机贾法尔·达勒夫。18岁那年，达勒夫花60美元将伊拉克地图文到肱二头肌上。“我想表达自己热爱伊拉克，可我的酋长父亲理解不了，他觉得文身是‘文化入侵’。”达勒夫说。
同父亲多次争执后，达勒夫觉得文身“确实属于西方文化”。“现在，我用诗歌表达对伊拉克的热爱。我不会再去文身了，还劝朋友们别去文身。”胳膊上的地图已被衣袖盖住，但达勒夫仍觉得不自在。
文身把人们聚在一起
在但丁的文身店里，每隔半小时就会停一次电，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在这里聚集。很多人身上的图案混合了西方流行元素、宗教元素和伊拉克的政治标志。
21岁的巴雷科·巴兹尔把他对音乐的狂热文在手臂上：麦克风、戴着耳机的骷髅、音符、吉他，还有名词“MP3”和他唱RAP时用的艺名“百万富翁即地狱”。他18岁的朋友奥马尔把自己的名字文在胳膊上。
在巴兹尔身旁，一个男子在身上文了什叶派圣人侯赛因，还有“为侯赛因报仇”的字样。
战乱中，文身店里的人们通过文身，安静地表达政治观点和仇恨。
提到极端组织“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文身店里的人们安静下来。少数几个人含含糊糊地说，伊拉克的情况不妙。
17岁的塔赫德·艾马尔在手臂上文了动物、翅膀、骷髅和一支英国乐队的标志。但丁指着他说：“他爸爸是少将，如果在这里谈论政治，他回家后就会被打死。”
大家笑了起来，走出去抽烟，然后回到店里，围观但丁的新顾客——一个想把文身“洗”掉的男人。
他的文身是一首写给妈妈的俗气的诗歌。
在伊拉克，作为西方文化的符号，文身引起的争论从未平息，但仍有许多伊拉克人用它展示个性、爱好和情感。
在这个饱受战火蹂躏的国家，文身店里的人们通过文身安静地表达政治观点和仇恨。
“在萨达姆时代，文身是不被允许的”
在伊拉克巴格达市卡拉达区穿过一条小巷，上楼梯，穿过年久失修的商场门廊，就能找到文身师但丁的藏身之地。
一个闷热的晚上，在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华盛顿邮报》记者阿比盖尔看到，一群样子很凶的青少年聚在一个伙伴周围，这个伙伴被疼痛折磨——24岁的但丁把什叶派圣人阿里的图案文在他的手臂上。
但丁的工作使人们看到伊拉克的另一面。
数十年来，伊拉克饱受战火蹂躏，几乎每个家庭都见证了杀戮。
一片纷乱中，伊拉克的文身者多了起来。英国《卫报》称，这些文身非常粗糙，多是在监狱里用简陋的工具完成的。
彼时，伊拉克的“教派战争”愈演愈烈，人们不得不在身上留下“记号”，万一遭遇不测，家人可以认出自己。
“在萨达姆时代，文身是不被允许的。”双臂都有文身的保安阿里·纳赛尔·莫哈默德说，有人因为文身被判入狱6个月。
在伊拉克人中，罗伯特·安吉尔（化名）或许是个“异类”。美军到来前，他就视文身为寻常事物。有伊拉克人把简单的点和线条组成的图案文在身上，囚犯会借助缝衣针和墨水把爱人的名字文在身上，“最复杂的也不过如此”。
“这些都是糟糕的文身。”安吉尔说。
一些为躲避战乱逃到海外的伊拉克人见识到西式的文身，塔里克·阿尔哈达尼就是其中之一。在萨达姆统治时期，他曾入狱数年，“在监狱中见到用缝衣针制作的文身，但那不是我想要的”。2005年，他到了黎巴嫩，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用机器制成的文身”。
“年轻人喜欢几乎所有与西方文化有关的东西”
曾在海外定居的伊拉克人，推动了西式文身在伊拉克的兴起。他们在黎巴嫩、约旦等国学习这项技术，然后回国开店。
文身在美军中非常流行。士兵们在街头巡逻时，许多当地人对他们身上那些精巧、五彩斑斓的图案特别留意。看到美国大兵身上的龙、汉字等图案时，安吉尔意识到，自己找到了“新天地”。几个月后，他在胳膊上文了一只彩色飞鹰。
“大家曾经对外界的文化一无所知，现在却有那么多人喜欢西方文化。”巴格达大学社会学教授卡瓦科布·萨拉汉·哈米德对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表示，“如今的年轻人喜欢几乎所有与西方文化有关的东西。”
文身师但丁的真实姓名是穆罕默德·艾尔·纳贾布，曾为驻巴格达机场的美军当过两年翻译，美军士兵用动画电影《但丁的地狱之旅》中主人公的名字给他起了“但丁”这个绰号。
但丁的收获除了绰号，还有文身技术——在洛杉矶开过文身店的一个美军士兵教他文身技术。
后来，但丁在一次战斗中受了伤。养好伤后，他辞掉工作，于2008年在巴格达开了一家文身店。
30岁的萨尔迈德·艾尔·祖拜迪是巴格达市艾尔-曼苏尔文身店的老板。和但丁一样，祖拜迪也为美军当过翻译。一天，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面部，打掉了他的5颗牙。
祖拜迪的文身店生意不错，有时一天要接待10多位客人，其中不乏包着头巾的年轻女性。
祖拜迪的文身技术也是跟一位美军士兵学的。祖拜迪告诉《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来店里文身的人当中有许多人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图案。“他们常常说‘随便’，我就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文身是展示个性与态度的事，不能随便。”
文身师不愿被关注
如今，伊拉克人不必担心因为文身被关进监狱，但文身在伊拉克引起的争论从未平息。《卫报》称，文身者应聘公务员、警察或参军时往往会受到歧视，人们只好把图案文在衣服遮得住的地方。为了应聘成功，一些人到祖拜迪的店里，请他帮忙把文身“洗”掉。
“几位客人对我说，因为招聘的机构不欢迎有文身的人，他们想用蓄电池酸液把文身‘烧’掉。”祖拜迪说。
祖拜迪给自己文了“全袖”（即整条胳膊都文了图案）。他说，个别情况下，自己因此被歧视。
祖拜迪把自己工作时的照片给《卫报》记者看，照片上的文身图案五花八门，有阿拉伯语的“我爱妈妈”，有伊斯兰教的知名人物，有美军的M16步枪，也有萨达姆戴着贝雷帽和太阳镜的形象。
“这个人说他拥护萨达姆，要把他的形象文到身上。”祖拜迪说，“我提醒他说，如果你执意要文，那就文吧，但文了之后最好离开伊拉克，否则会有人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现在，萨达姆的这个拥趸在约旦定居。
祖拜迪收到过死亡威胁。在他的脸谱网主页上，自称逊尼派武装分子的人留言说要取他的性命。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称，为了不引起宗教极端分子的注意，文身师们通常不愿声张。
“生意是不错，但我担心极端分子找我的麻烦。”一位要求匿名的文身师表示，“我想换个工作，但岁数大了，不适合转行了。”
一些伊拉克人对身上的图案并不满意，比如25岁的教师兼司机贾法尔·达勒夫。18岁那年，达勒夫花60美元将伊拉克地图文到肱二头肌上。“我想表达自己热爱伊拉克，可我的酋长父亲理解不了，他觉得文身是‘文化入侵’。”达勒夫说。
同父亲多次争执后，达勒夫觉得文身“确实属于西方文化”。“现在，我用诗歌表达对伊拉克的热爱。我不会再去文身了，还劝朋友们别去文身。”胳膊上的地图已被衣袖盖住，但达勒夫仍觉得不自在。
文身把人们聚在一起
在但丁的文身店里，每隔半小时就会停一次电，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在这里聚集。很多人身上的图案混合了西方流行元素、宗教元素和伊拉克的政治标志。
21岁的巴雷科·巴兹尔把他对音乐的狂热文在手臂上：麦克风、戴着耳机的骷髅、音符、吉他，还有名词“MP3”和他唱RAP时用的艺名“百万富翁即地狱”。他18岁的朋友奥马尔把自己的名字文在胳膊上。
在巴兹尔身旁，一个男子在身上文了什叶派圣人侯赛因，还有“为侯赛因报仇”的字样。
战乱中，文身店里的人们通过文身，安静地表达政治观点和仇恨。
提到极端组织“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文身店里的人们安静下来。少数几个人含含糊糊地说，伊拉克的情况不妙。
17岁的塔赫德·艾马尔在手臂上文了动物、翅膀、骷髅和一支英国乐队的标志。但丁指着他说：“他爸爸是少将，如果在这里谈论政治，他回家后就会被打死。”
大家笑了起来，走出去抽烟，然后回到店里，围观但丁的新顾客——一个想把文身“洗”掉的男人。
他的文身是一首写给妈妈的俗气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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