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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7月23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未毕其功于一役,却足以青史留名

“自由之夏”撼动美种族主义堡垒

本报记者 张慧 《 青年参考 》( 2014年07月23日   13 版)

    FBI发布的寻人启事,主角即为在“自由之夏”中遇害的三位民权人士。

    50年前的夏日,一场民权运动席卷了美国密西西比州。尽管未能终结白人至上主义,民权运动家们的汗水乃至鲜血,仍然唤起了舆论对种族平等议题的关注。

    今年7月,美国南部多地陆续展开纪念“自由之夏”的主题活动。半个世纪前的1964年,在被视为种族主义者顽固堡垒的密西西比州,北方的志愿者和南方的社会活动家联手,策划了持续10个星期的民权运动,在为美国黑人争取平等权利的征途上迈出了重要一步。

    斗转星移,回忆起在那个夏日付出的血汗,“自由之夏”的参与者们满怀自豪。令人颇感遗憾的是,这场平权斗争虽被后世铭记,其追求的目标至今未能完全成为现实。

    在密西西比,肤色带来不公

    2014年7月,38岁的尼可·汉娜-琼斯首次踏上了密西西比三角洲。

    身为纽约非营利性新闻机构ProPublica的调查记者,尼可和身边的黑人朋友,“根”都在密西西比州。“密西西比熏陶了我们的口味,影响着我们的礼拜方式,丰富了我们的语言。说起故乡时,我父亲和祖母会谈起家人和亲戚,却绝口不提那个地方。”

    尼可抵达密西西比时,当地正在纪念50年前的民权运动——“自由之夏”。彼时,密西西比的白人居民远没有黑人多,却牢牢地掌控着社会和文化秩序。1882年到1968年间,密西西比州涉及对黑人动用私刑的案件,数量远远多于美国其他地方。

    尼可祖母的弟弟米尔顿,曾和堂兄“犯下一桩罪”——擅闯白人社区。两名白人少年发现后驾车紧追,米尔顿兄弟惊慌失措,跳入浑浊的河中才得以逃生。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全身湿透,因为惊慌和劳累而气喘吁吁。尼可的曾祖母因为恐惧而铁青着脸,将两人痛骂一顿。

    1964年前后,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历史学家史蒂文·吉隆在著作《改变美国的十天》中提到,1964年,美国南方500万达到选举年龄的黑人中只有200万人登记投票。在密西西比,只有2%的黑人登记为选民,他们没有独立的竞选办公室。此前一个世纪由林肯总统签署的宪法修正案第15条,在形式上保证了不同族裔拥有平等的投票权,但它在密西西比不过是一纸空文。

    为阻止黑人居民投票,南部诸州无所不用其极:有的地方进行文化测试,黑人拼错一个单词就会丧失投票资格;有的地方将选民登记处设在交通不便的地方,让黑人知难而退;还有一些地方要求黑人缴纳人头税,才能获得选举权。密西西比州则是三管齐下。

    “有了选举权,我们就成了自己这艘船的船长。”密西西比居民威利·布鲁告诉美国《大西洋月刊》,“我当时那样认为,今天仍然这样想。没有选举资格就是二等公民。选举是成为美国人的精髓,是言论自由的象征。”

    记者汉克·克里班诺夫在著作《种族斗争:新闻、民权运动和民族的觉醒》中解释说,选举不仅象征着政治代表权,还决定着陪审员的身份,获得投票权可以保证黑人在刑事和民事法庭上获得公正对待。

    密西西比州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对此心知肚明。“自由之夏”到来前,黑人因争取选举权而遭到殴打、枪击、溺毙,在当地并不是秘密,凶手中甚至包括州议员和地方警长。

    志愿者失踪引发舆论风暴

    1963年,布鲁从海军退役后不久,便投身于密西西比州的民权运动。此间,他结识了鲍勃·摩西,一名哈佛大学毕业的“纽约客”。摩西1961年开始从事民权运动,多次成为种族主义者暴力袭击的目标,可谓在密西西比的斗争烈火中“百炼成金”。

    1964年,美国国会的种族平等组织和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联合举办选民登记运动,旨在大幅提高密西西比州的黑人选民登记数量。此举成为“自由之夏”启动的契机。

    参加“自由之夏”50周年纪念活动时,摩西将当年的经历形容为“游击战”。“那是我生命中惟一一段深夜敲开任何一家的门都会有床睡、有饭吃、有人帮我把风的日子。当地人明知这样会激怒白人(至上主义者),仍然坚持立场。”

    摩西被看作“自由之夏”运动的大脑。当时,主流媒体宣称黑人根本不想投票。摩西便提出招白人学生帮忙,“这些学生将把整个国家都带过来,他们来自名校,他们的家长都是有影响力的,整个国家的兴趣将被激发。这种情况发生时,政府就会对有关问题做出反应。”

    事态的发展,以最不幸的方式验证了摩西的预言——

    “自由之夏”开始没几天,三名民权工作者就失踪了。1964年6月21日,21岁的詹姆斯·厄尔·钱尼、20岁的安德鲁·古德曼和24岁的迈克尔·施沃纳在前往费城调查锡安山教堂被炸情况时遭遇了精心策划的埋伏。《赫芬顿邮报》称,他们先是因为超速被警方逮捕和拘留,晚上10点被释放的时候,又遭到当地三K党分子劫持,就此失去音讯。

    施沃纳和古德曼是来自北方的白人志愿者,钱尼是当地黑人。公众立刻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在密西西比没有绑架,”布鲁回忆道,“我知道他们已经遇害了。”

    三K党分子也料不到,两名白人志愿者的失踪改变了局势。“他们不止是白人,而且是美国的精英和希望。”布鲁说,“古德曼非常有钱,他不该死在越南,当然更不该死在密西西比。当美国精英为了捍卫美国精神的核心而死,世界突然注意起密西西比了。”

    一时间,整个国家关注着失踪者的下落,与之相关的报道不断登上报纸头版。

    迫于舆论压力,时任总统约翰逊私下会见了当事人家属,在电视镜头前向全国保证,政府将动用一切资源,迅速破案。

    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下令联邦调查局介入,派140 名特工进驻费城。这也是FBI于20年间头一回在当地设立办公室。

    联邦探员在河畔寻找失踪者时,意外发现了9具黑人的遗骸。人们惊觉,在媒体看不到的地方,对“自由之夏”志愿者的殴打、暗杀和关押持续了整个夏天。

    惨案原系警方与暴徒合谋

    根据FBI线人的回忆,《改变美国的十天》一书还原了3位民权人士遇害的详细经过:

    6月21日下午,古德曼一行途经费城时,被当地的副治安官塞西尔·普赖斯以“超速驾驶”为由拦了下来。普赖斯认出了登上了三K党死亡名单的施沃纳,遂把他们带到当地看守所羁押起来,接着便与尼肖巴县的三K党头目埃德加·雷·基伦暗中取得了联系。基伦纠集起一大群党羽后,普赖斯溜回警察局。

    大约晚上10点,普赖斯让三人交了20美元保释金,假意放他们离开。三个年轻人以为脱离了险境,却在随后一场时速高达100英里的追逐中被普赖斯和两车武装的三K党分子截停。暴徒们一拥而上,将三人裹挟到路边僻静的地方。一名叫罗伯茨的嫌犯冲着施沃纳大叫:“你就是那个热爱黑鬼的家伙吗?”施沃纳回答:“先生,我完全知道你的感受。”话音未落,他就被一枪打中了心脏。紧接着,罗伯茨用一颗0.38英寸口径的子弹射穿了古德曼的头颅。同行的三K党党徒詹姆斯·乔丹喊道:“给我留下一个!”说着冲到钱尼面前,对着他的腹部扣动了扳机,然后,罗伯茨又朝钱尼的背部和头部连连开火。

    7月31日,FBI自线人处得悉密报,案件终于有了突破。特工们调来重型挖土机,开始拆毁疑似埋尸的大坝。8月4日,调查队在15英尺厚的土层下发现了施沃纳、钱尼和古德曼的遗体,古德曼手里紧紧攥着一团粘土,表明他被埋时还活着。

    那个夏天,搜寻失踪民权斗士与总统大选是同等重要的新闻。可惜,尸体被发现后的第二天,这一事件在报纸头版的位置,就被北越攻击美国驱逐舰的消息取代了。

    白宫袖手旁观,改变来得太晚

    令人愤愤不平的是,除了对三名失踪者的搜寻一度成为谈资,以及成千上万希望获得投票权的黑人的签名,“自由之夏”并未彻底动摇种族主义的根基。破坏这场运动的正是约翰逊总统,他为了在选举中赢得民主党在南部地区的选票,而在民众的呼声前袖手旁观。

    史蒂文·吉隆称,当地黑人带着既愤怒又惊奇的心情看待这次大规模拉网式搜寻。他们之所以不满,是因为只有当白人被杀害,整个国家才开始关注密西西比。1964年以后,他们不再欢迎白人参加反歧视斗争,“自由之夏”的志愿者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大西洋城。

    保罗·劳伦斯的砖石洋房曾是格林伍德的白人聚集区,他告诉《大西洋月刊》,自从第一个黑人搬进来,白人就陆续搬走了。这里逐渐成了黑人中产阶级聚居区。“自由之夏”运动时,劳伦斯只有14岁,“我不会称之为革命,但知道我们是社会的一部分,感觉很好。”

    彼时,劳伦斯经常避开父母,参加民权组织的集会。他还不到选举的年龄,仍然随着队伍走过法院。“我们的人太恐惧了,不敢参加游行,所以我替他们参加。”

    “自由之夏”结束后,志愿者离开了,舆论对密西西比的关注也随之消失。对于在那里定居的人,生活仍然很艰难。黑人的住宅和教堂依然被炸毁,选举权依然得不到落实。

    劳伦斯坦言,“对我来说,‘自由之夏’结束,一切照旧。”

    改变当然会到来,但没有那么快。这场运动过去多年后,格林伍德的议会仍被白人一统天下。1985年,当地才有了第一位黑人议员。这位议员不断受到威胁,2011年,还有人向他的家中射击。如今,格林伍德的市议会中,黑人占据多数,市长和警察局长都是黑人。

    “‘自由之夏’让密西西比经历洗礼,”摩西说,“它从此不能再只遵循自己的规则了。”

    然而,在当年的亲历者看来,虽然一小部分黑人获得了财富和权力,多数黑人还在赤贫中挣扎,白人控制着当地的经济命脉。志愿者和记者离开密西西比后,参与民权斗争的黑人立刻遭到了报复。他们中的一些人难以找到工作和住房,只能依靠社会救济勉强度日。

    “融合是随着经济地位而来的。我仍然不能进入乡村俱乐部,不是因为我是黑人,而是因为我没有钱。”威利·布鲁说。

 

“自由之夏”撼动美种族主义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