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库玛丽：青春期驾临，“活女神”退位

    12岁的“活女神”

    在尼泊尔加德满都附近的勒利德布尔，一条繁忙的大路通往宽阔的露天庭院。庭院的一角有座现代化的住宅，门外的牌子上写着“活女神”。这是12岁女孩萨米塔·巴吉拉查娅的家。

    当地人将萨米塔这样的女孩称为库玛丽，意思是童贞女神。尼泊尔的印度教徒和佛教徒相信，她们是女神杜尔迦的化身。

    尼泊尔有多位库玛丽，最重要的一位住在加德满都的皇室行宫里。库玛丽都是尚未进入青春期的女孩。人们相信，当库玛丽出现第一次月经时，女神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

    狭窄的木制楼梯通往二楼，萨米塔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光。

    萨米塔被选为库玛丽时，母亲喜忧参半。“女儿成了神，我很开心。但我有些惊恐，担心应付不了所有的规矩。”这位母亲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

    每天，母亲必须给萨米塔化特殊的妆容。除了节日，库玛丽不能出家门。在获准出门的日子里，她的脚也不能沾地。库玛丽只能和家人、密友说话。

    尼泊尔每年的13个节日是库玛丽可以出门的日子。在宗教活动开始前，母亲在萨米塔的额头上绘制象征杜尔迦的第三只眼，随后从红木柜中小心翼翼地拿出库玛丽代代相传的华丽配饰。母亲往她身上套这些沉甸甸的首饰时，萨米塔在扮鬼脸。

    母亲抱着萨米塔下楼，华丽的轿撵已在庭院中等候。

    成百上千的人排队等待向库玛丽献上鲜花和供奉，并触碰她的脚。人们在她面前拜伏在地，接受她的祝福。她在信徒的额头中央点上红点。然后，她坐得笔直，像一尊雕像，只有眼珠追随着闪光灯左右晃动。

    寻找女神化身的过程严格又苛刻。候选人必须拥有吉利的星座。加德满都的库玛丽只能从释迦和巴吉拉查娅两个氏族中诞生，因为这两个氏族发源于圣河两岸。

    皇家祭祀会通过32项测试考察候选人是否“完美”。测试标准包括“身体如同孟加拉榕树，金色柔软的皮肤没有任何伤痕，从未流出血液”、“大腿似鹿，睫毛如牛，声音清脆如鸭”等。

    杜尔迦是英勇无畏的女神，因此候选人必须接受勇气测试。在一项测试中，候选人被放在黑暗的房间里，周围是牲口的头颅和蒙面的舞者。真正的库玛丽在面对这样恐怖的景象时会保持冷静。

    若库玛丽大出血或者感染重病，人们会认为杜尔迦抛弃了这个身体，库玛丽将被迫提前“辞职”。

    凡人的生活从学习走路开始

    萨米塔的前任名叫昌米拉，她在家里的祈祷室中接受了BBC的采访，那是她担任库玛丽的10年中祈祷和祝福访客的地方。昌米拉可以流利地说英语。她说，在当库玛丽的年月里，她通过读报学习英语。

    “当我是女神的时候，经常通过窗户上的小洞向外看。”昌米拉说。19岁的她穿着绿色的T恤衫和黑裤子，看起来和同龄人没什么区别。

    5岁那年，她被选为库玛丽。“我不怀念到外面玩耍的日子，很享受神灵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在她15岁那年月经初潮时停止。她不再是库玛丽，这样的转变对她来说十分艰难。

    由于常年被人抱着，昌米拉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行走。“我不知道该怎样走路，父母不得不牵着我的手教我。”

    她必须进入学校与其他孩子共处。“这是个很大的挑战。”昌米拉说，“同学们害怕和我说话，因为我以前是女神。我总是被区别对待。”

    33岁的拉什米拉·释迦有着甜甜的微笑和温柔的声音。20年前，她从皇室库玛丽的神圣岗位上“退休”。4岁时，她被选为皇室库玛丽。“六七岁时，我意识到我是女神的化身，习惯了被人们膜拜。”她告诉《洛杉矶时报》。

    成为库玛丽后，拉什米拉被带到一座宫殿，有8个人专门侍候她。她独自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用餐。

    父母和兄弟姐妹可以到宫殿中看望她，但不能过夜。再次与家人住在一起，对她和家人来说都是艰难的。拉什米拉的父母认为她被惯坏了，他们“崇拜”了她一段时间，但很快就让她参与做饭和打扫。

    拉什米拉和姐姐住在一个房间里，努力适应没有人服侍的生活。她曾经怀疑：“这个小茅屋是我的家吗？”

    “社会在改变”

    萨米塔坐在老师身边，安静地记笔记。

    “从前没有让库玛丽受教育的传统，”她的老师拉齐娜·尤普瑞蒂说，“她们的整个世界就是四堵墙围起来的神龛。”

    如今，政府每月会向库玛丽提供教育津贴，一些学校为库玛丽提供全额奖学金和上门家教服务。

    萨米塔是个勤奋的学生，“她对外部的世界非常好奇”。

    这一改变与民间组织和前任库玛丽的呼吁有关。

    一些活动人士认为，库玛丽制度剥夺了女孩受教育的权利和自由。2008年，尼泊尔最高法院驳回了废止这一制度的请求，认为这一制度对文化和宗教有重要意义。但法院允许库玛丽在家里接受教育。

    拉什米拉当库玛丽时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因为那时，人们认为女神是无所不知的。

    在2005年出版的回忆录《从女神到凡人》中，拉什米拉写道，“我离开时几乎一无所有，除了一身锦缎衣服和回忆”，“我几乎是个文盲”。

    但拉什米拉决心不让人生虚度，她和5岁的孩子一起学习启蒙课程。如今，走出大学校门的她是个软件工程师，工作之余喜欢逛街和看宝莱坞电影。她希望她的继任者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

    参加了中学毕业会考的昌米拉也认为库玛丽应该接受教育，这样才能更好地适应“退休”后的生活。

    现在，尼泊尔没有禁止当过库玛丽的女孩结婚的法律，但尼泊尔社会仍然认为，娶这样的女孩为妻的男子会早死。

    当被问及男人会不会害怕她时，拉什米拉的脸红了。“我不会读心术。没人愿意承认自己害怕。”

    昌米拉乐观得多。“当过库玛丽的一些女孩结婚了，社会在改变。”

    “女性应该被尊重，而非被主宰”

    接受BBC采访几个月后，萨米塔的库玛丽生涯结束。“从月经初潮那天开始，她就被锁在黑屋子里。只有女性亲属和朋友可以看望她。”昌米拉告诉BBC。那些天，她一直陪着萨米塔。

    第12天，母亲把萨米塔带到河边，散开她的头发。萨米塔在河水中洗去象征着女神身份的第三只眼。

    “她可以自由外出了，”昌米拉说，“我觉得她开心些了。”

    昌米拉告诉香港《南华早报》，尽管有种种麻烦，她还是认为成为库玛丽是“被赐福的人生”。“成为库玛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让我和家人受到尊敬。”

    尼泊尔人相信，“库玛丽可以保佑尼泊尔远离邪恶和灾难，给这个国家带来好运和繁荣”。昌米拉说：“尼泊尔是男性主导的社会，可人们崇拜的神是女孩。这样的信息应该被传播到社会中——女性应该被尊重，而非被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