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叙利亚,目光呆滞者随处可见。
■这是叙利亚内战中不太被外界注意的被伤害的群体。
■从2011年年初持续至今的叙利亚内战,夺走了约14.6万人的生命,也给许多人造成了难以消除的心理创伤。
孩子们“有的精神恍惚,有的消沉,有的焦虑”
在约旦首都安曼的难民营里,美国《外交政策》杂志记者劳伦·沃尔夫见到了7个叙利亚儿童。孩子们面无表情地盯着沃尔夫。他们的母亲哭着向沃尔夫讲述她的家族在内战中的遭遇。孩子们的父亲在旁边的房间里祈祷。
《华盛顿邮报》称,3月10日,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发布了报告《围城》,披露了叙利亚儿童在内战中面临的困境。报告称,在令人绝望的3年内战中,超过550万名叙利亚儿童受到了战争的影响,“成千上万名儿童在战乱中伤残、丧命,他们的童年面目全非”。
为叙利亚难民提供帮助的很多人道主义团体表示,受到战争影响的各类人群中,儿童尤其应该得到关注。
UNICEF的这份报告显示,叙利亚一些心理受创的儿童厌恶成年人,拒绝长大,心理发展停滞。几乎所有心理受创的孩子都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症状。一个男孩说:“晚上我总是梦到有人想杀我。我决定以后不再把眼睛闭上,这样坏人就不会来找我了。”
萨拉·艾哈迈德是伊拉克基尔库克酷刑受害者康复中心的总干事兼心理医生。他说:“到我们中心就诊的许多孩子不能安稳睡觉,格外敏感,常常大哭不止。还有一些孩子有暴力倾向或者不愿说话。”
美国叙利亚医学协会(SAMS)安曼办事处负责人、心理医生亚希尔·卡纳瓦蒂说,母亲的心理创伤会影响孩子。在母亲的影响下,孩子们表现出攻击倾向,学习能力很差。
卡纳瓦蒂为一些儿童进行了集体治疗,她注意到,接受治疗的孩子“有的精神恍惚,有的有攻击性,有的消沉,有的焦虑”。“药物治疗很重要,但他们更需要情感和心理上的支持。”
“心理救助缺口很大”
在土耳其靠近叙利亚边境的小镇基利斯,一个38岁的女人已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她来自叙利亚阿勒颇郊区,家里的房子被炸塌,她和女儿被埋在瓦砾中,9岁的女儿阿娅当场死亡。从那之后,这位母亲像丢了魂似的,眼睛“黯然无光”。
约4万名叙利亚难民把“家”安在基利斯的一座公园里。内战何时会结束,这个疑问始终萦绕在这些难民心头。与之相伴的,是关于折磨、杀戮、强奸、掠夺的痛苦记忆,以及努力融入异国社会却被敌视的现实。和身体上的伤相比,心理上的创伤更难愈合。
叙利亚内战已迫使约900万人逃离家园,他们中的270万人目前栖身于土耳其、约旦、黎巴嫩、埃及和伊拉克等国。世界卫生组织预计,被卷入类似叙利亚内战这种紧急事件的平民中,约有3%至4%会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
患者众多,但救治力量孱弱。
美联社称,5月15日,美国医师人权组织发布了一份地图,列出了在叙利亚内战中遭到袭击的医院及人员的信息,但不包括心理诊所及从业人员的信息。该组织紧急情况调查与应对部门负责人艾琳·加拉格尔表示,医师人权组织知道叙利亚内战造成了心理健康危机,但缺乏可供借鉴的统计数据。“我们知道的是,当下,叙利亚有许多成年人和儿童被心理创伤折磨。”
《外交政策》记者劳伦·沃尔夫长期采访叙利亚难民,她感到困惑:没有一个组织清楚地了解叙利亚究竟有没有心理健康从业人员。
人道主义组织“无国界医生”瑞士分支的心理咨询师安娜·玛利亚·蒂赫里诺表示:“对叙利亚难民的心理救助缺口很大,毫无疑问,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百分之九十的家庭有患有心理疾病的成员”
晚上,在土耳其靠近叙利亚边境的小城雷伊汉勒,“无国界医生”成员、叙利亚人穆罕默德·苏莱曼支起三脚架,架子顶端放着一根发出淡淡绿光的金属棒。苏莱曼把一副耳机交给沃尔夫的同事,示意他戴上,然后和沃尔夫等人仔细观察那根金属棒的光芒。
这种仪器被用于实施“眼动身心重建法”(EMDR)。PTSD患者被要求回想自己遭遇创伤的画面以及不适的身心反应。然后,患者的眼球跟随心理治疗师的手指来回移动15秒至20秒。患者说出当下大脑中的影像及身心感受。重复这些程序,直到症状减轻。
EMDR被西方的很多专家视为前沿疗法。苏莱曼对《外交政策》说,他和妻子是这一地区仅有的两名心理医生,经常扛着这台仪器在难民营的帐篷间穿梭,一次只能为一名患者治疗。
基尔库克酷刑受害者康复中心总干事艾哈迈德说,他的组织在伊拉克北部兴建了7座康复中心,去就诊的人非常多。在伊拉克杜米兹难民营兴建的康复中心是7座康复中心之一。约有7万名叙利亚人栖身于杜米兹难民营。这座康复中心建成后,在11个月里确诊了超过9000名心理疾病患者。
“百分之九十的家庭有患有心理疾病的成员。”穆纳说。穆纳为美国叙利亚医学协会工作。该组织的工作人员对从叙利亚逃到约旦首都安曼的难民进行入户调查,评估他们的心理健康状况并提供帮助。“每当有飞机飞过,从叙利亚来的孩子们就会躲到椅子底下。”穆纳说。
穆纳的同事解释说:“这些孩子被战争吓坏了,很难适应新环境。”
人道组织资源不足
对每个到安曼的叙利亚难民家庭,美国叙利亚医学协会的工作人员都要入户调查四五次,每次都会带去一些衣物和食物,希望使难民打开封闭的心灵,配合他们进行调查。
“我们告诉他们,上门调查是为他们好。我们会给他们提供安全保障。”心理医生卡纳瓦蒂说。
美国叙利亚医学协会这样的人道主义组织,面临着人手不足、资金短缺等难题。卡纳瓦蒂说,她为每年保持组织正常运转所需的10万美元头疼不已。
在接受《外交政策》采访时,卡纳瓦蒂经常将“资源”一词挂在嘴边,这是她所在的组织常常缺乏的东西。
刚进入难民营时,一些难民没有心理方面的问题。在难民营里待久了,难民们难免会产生心理问题。
“无国界医生”派驻杜米兹难民营的负责人蒂赫里诺认同这种说法。她表示,一些难民已经在杜米兹难民营中生活了两年,因为处境迟迟得不到改善,也看不到改善处境的希望,渐渐产生了心理问题。
叙利亚人头脑中根深蒂固的禁忌,加速了心理疾病的发展。卡纳瓦蒂对此深有体会。上世纪80年代,她在叙利亚的大学里取得了医学学位。当她告诉别人,自己将从事精神病学方面的工作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卡纳瓦蒂说:“人们曾经以为精神疗法与性和性行为有关。在叙利亚的文化里,性和性行为非常隐秘,是不能同别人谈论的。”
艾哈迈德表示:“精神疗法在中东仍然鲜为人知。”
○本报特约撰稿 张文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