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H370：结论虽已公布，真相依旧模糊

    家属：“我们一丝希望也不剩了”

    吉隆坡城外一家酒店的大厅里，听闻MH370航班已“坠毁南印度洋，无一人幸存”的噩耗，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跌坐在地。她哭着说：“我儿子死得太早，我要他回到我身边。”

    千里之外的北京丽都酒店中，焦急等待搜寻进度17天的家属，也收到了马航人员捎来的“最害怕听到的讯息”，开始无法抑制地哭泣。一个女人身体颤抖，眼神空洞，眼泪不断流下，将全部体重倚在搀扶着她的家人身上。担架进进出出，将晕倒或情绪崩溃的家属带离酒店。

    虽然一小时前就已收到了马航的通知短信，但当噩耗再次被确认，许多人还是显得迷惘。一名成年男子抱着头，蜷曲着躺在地上。

    “我知道，我们一丝希望也不剩了。”一位中国大陆乘客家属通过电话告诉法新社。但更多人坚称，除非见到飞机残骸、见到亲人遗体，否则绝不相信马方宣布的信息。

    17天希望与绝望不断交织的搜寻中，全世界媒体的聚焦下，失联乘客家属的焦虑和悲伤一再被放大。而马来西亚政府“不断对事实真相极力拖延、隐瞒、掩盖，试图欺骗乘客家属和全世界人民”的行径，一再激起他们的怒火。

    “（马航）误导、拖延了搜救行动，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丧失了最宝贵的营救时机。”154位中国乘客的家属在一份公开声明中写道，“如果我们的亲人因此失去了宝贵生命，那么马航、马政府、马军方就是杀死我们亲人的真正刽子手。”

    3月25日早上，200多名家属聚集起来，离开酒店，登上3辆开往马来西亚驻北京使馆的公交车。中国警方封锁公交车前方道路后，穿着统一T恤衫、举着横幅的家属们走下车，冲破警戒线，游行到大使馆，高喊“我们想知道真相”，并与使馆安保人员发生冲突。横幅上印着标语——“MH370，别让我们等太久！”“爸爸妈妈，没有你们我该怎么办？”

    在英国《每日电讯》报看来，为了得到真相，中国家属已不顾一切，这似乎表明他们再没什么可失去了。

    中国：“要求马方继续完成所有工作，包括搜索和救援”

    自3月8日MH370失踪以来，种种理智或疯狂的理论和猜测就不断出现又消失。近几天来，网络上的流言越来越少，马当局却仍坚持在解释失踪原因时“保持深思熟虑”。

    然而，3月24日晚10时，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在吉隆坡召开新闻发布会，突兀地宣布马航失联客机MH370的行程“在南印度洋海域终结”，机毁人亡，坠亡地点是澳大利亚城市珀斯以西2500公里的偏远海域。

    纳吉布“怀着深深的悲伤和遗憾宣布”的这个消息，来自英国卫星公司Inmarsat的追踪数据和英国航空失事调查局（AAIB）的分析。早在3月11日，该公司就已通过飞机自动向卫星发送的“ping”信号，指出MH370可能去往的南北两条航线。只不过，消息被马官方压到15日才公布。

    Inmarsat高级副总裁克里斯·麦克劳夫林告诉新加坡《联合早报》，该公司依靠“ping”信号的传输延迟计算出飞机与卫星的距离，大致确定了其飞行方向，再结合飞行速度与航油量，得出了“很有信心”的结果。

    但纳吉布在声明中表示，马方是在英国调查机构汇报结论当晚，就第一时间告知了公众这一消息，这是“出于对公开性的承诺和对家属的尊重”。

    除了声称“使用了此类调查中从未使用过的一种分析模式”，纳吉布没有给出任何可信的证据。

    目前，尽管澳大利亚、中国、法国的卫星图像相继在海洋中捕捉到“可疑漂浮物”或碎片的画面，但确切结果仍未浮出水面，没有任何搜救船找到能被确定为飞机残骸的物体。

    再结合马方多日来隐瞒真相、含糊其辞的做法，人们的怀疑不无道理。至少对中国而言，在确切证据浮出水面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24日晚，中国外交部副部长谢杭生紧急约见马驻华大使萨鲁丁，要求马方尽快说明做出这一判断的具体依据，进一步提供相关卫星数据分析的信息和证据。

    “现在还不能停止搜救工作。”谢杭生告诉路透社，“我们要求马方继续完成所有工作，包括搜索和救援。”

    搜救者：“我们不是在大海里捞针，我们还没确定这片海在哪”

    3月25日，澳大利亚News网站报道称，搜寻MH370的过程因恶劣的天气被迫中止，因为大风大雨意味着搜救飞机无法安全飞行。

    在澳大利亚协调下，包括中国军用飞机在内的多国搜救队伍已远离澳大利亚西南海域。澳国防部长大卫·约翰斯顿认为，至少在24小时内，不太可能重新展开搜索。

    当马航主席穆罕默德·诺尔·尤索夫将形势描述为“需要前所未有地应对的史无前例事件”时，来自世界各国的团队并未放弃寻找，但这并不容易。

    澳大利亚军方的马克·宾斯基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我们不是在大海里捞针，我们还在努力确定这片海究竟在哪。”

    尤索夫承认，未来的搜索和调查可能“耗时更久、更复杂”，但他承诺将“继续支持家属，支持当局寻找明确的答案”。

    正如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所说，尽管飞机的结局可能已确定，其失踪原因仍然是彻头彻尾的谜，而这是全世界公众无法接受的。

    在2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马航CEO艾哈迈德·叶海亚告诉媒体：“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知道这可怕的悲剧是如何发生的。”他立刻补充道，“这是我们现在必须接受的现实”。

    “想到乘客家属遭受的痛苦，我的心都快碎了。”《今日美国》报援引他的发言称。

    至于为什么“用一条糟糕的短信结束整件事”，叶海亚解释说，当消息无法当面或通过电话通知时，短信是最后的手段，“我们惟一的动机是确保家属最先得到消息”。

    找不到飞机，悲伤无法终结

    MH370消失在南印度洋上空后不久，印度人波拉达赶到北京，然后远赴马来西亚，踏上了寻找妻子的旅程。

    悲剧发生时，他两个孩子的母亲、曾任化学教授的克兰提本打算下了MH370就从北京转机去平壤，看望为非盈利组织工作的丈夫。

    日子一天天过去，备受煎熬的波拉达等来的，是他怎么都不愿接受的答案：无一人生还。同样不愿放弃希望的家人让他回印度，在那里，至少他们能相互扶持着熬过这段不确定的日子。克兰提16岁的儿子还在幻想，说不定飞机被劫持到了某个地方，母亲还活着。

    当马来西亚宣布MH370在南印度洋“终结航程”，当地报纸用黑色的大头条致哀时，乘客家属面临的是没有终结的悲伤。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名誉教授波林·博斯告诉BBC，这种没有遗体、没有死亡证明的独特丧亲之痛，往往让家属宁可坚信亲人还活着。

    “人们无法在灾难真相还模糊不清时就开始哀悼，他们被冻结在那个时间了。”他说，“事实上，他们陷入了猜测家人结果的两难境地。”

    在他看来，只要遗体或确切证据没有被找到，真相就永远是模糊的。即使确定飞机坠毁在海中，也没有遗体可供埋葬和寄托哀思，这种无解的不幸让痛苦尤为剧烈。

    “我们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接受任何可能的坏消息了。”波拉达的弟弟萨提斯告诉BBC。不久前，是他在网上帮克兰提订了机票。“我还觉得，要是我选择另一条航线，要是我给嫂子买了从普纳出发、在德里转机飞往北京的机票，也许一切都会不同。”直至今天，萨提斯仍在自责。

    几乎在MH370失踪的第一时间，远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的瓦莱丽·内特尔斯就开始密切关注搜寻的全过程。她相信，每个细节被公布，对家属都是“坐过山车般的痛苦体验”。17年前，内特尔斯的儿子戴米恩失踪了，至今她仍在徒然地等待。

    “我曾经以为，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我孩子身上，我一定会死。但我没有。”她说，自己似乎同时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一个是现实，一个是“未知的深渊”。有时，她在梦中看到儿子又出现在面前，高兴得醒来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我还在对什么东西心存希望。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