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亚努科维奇从加冕到逃亡

    从2004年第一次问鼎总统宝座，到2014年2月被赶出权力核心，走上逃亡之路，乌克兰前总统亚努科维奇的10年沉浮成了乌克兰一个时代的缩影。

    英国广播公司称他为“乌克兰史无前例的两次被民众赶下总统宝座的政客”。同样是面对大规模的民众抗议，是什么让他从10年前的全身而退，变成如今的狼狈出逃？

    乌克兰政局：政坛换代，忠诚不再

    3月11日，亚努科维奇在俄罗斯西南部的罗斯托夫召开了媒体见面会。他指责乌克兰临时政府制造分裂的让克里米亚想要脱离乌克兰，宣布计划在5月进行的总统大选非法，因为他仍是乌克兰惟一合法的总统。而此前乌克兰议会罢免他的决定，在他看来不过是“非法的政变”。

    2月22日下午，乌克兰国会宣布罢黜总统亚努科维奇。给他致命一击的，并不是在独立广场的寒风中抗议了3个月的民众，而是曾对他言听计从的国会议员。

    对尤里·布拉戈迪尔来说，这次会议格外重要。几天前，他还是亚努科维奇领导的地区党的议员。19日，他在个人网站上声明：“过去的3个月已证明，政府应对危机的方式只会将国家带向内战，导致国家分裂。”随后，他和3位地区党议员一起宣布退党。

    第二天，又有10名该党议员与亚努科维奇划清界限。德国《明镜》周刊称，到20日傍晚，三分之一的地区党议员抛弃了曾经的领袖。

    2002年11月，52岁的亚努科维奇在万众瞩目中来到基辅。担任顿涅茨克省长的两年让他声名鹊起，被时任总统库奇马亲自任命为总理。国内外媒体视他为库奇马的“亲信”、“学徒”、“钦定接班人”，预计他会接替无意连任的库奇马，在2004年的大选中成为总统。

    亚努科维奇的确赢得了选举，他在第二轮投票中以11%的优势战胜了对手尤先科。不过，还来不及宣誓就职，亚努科维奇就遭到民众对选举舞弊的抗议。“橙色革命”爆发了。

    面对来势汹涌的抗议民众，乌克兰议会于2004年12月1日投下了对亚努科维奇政府的不信任票，要求他辞去总理职位。亚努科维奇输掉了第二次选举，辞了职位，开始短暂地蛰伏。

    至于“橙色革命”的胜利者尤先科，也没得意太久。议会修改了宪法，将权力转移到议会手中。2006年，亚努科维奇领导的地区党赢得议会选举，组成联合政府，他本人再次成为总理，这让总统尤先科十分难受，不得不面对政敌成为掌握实权的总理这个事实。

    2007年，处心积虑的尤先科终于成功解散了亚努科维奇政府，由季莫申科领导的橙色政党以微弱优势组阁。

    好景不长，尤先科和季莫申科之间的矛盾很快明朗化。尤先科的支持率快速下跌，坐收渔利的亚努科维奇成了乌克兰最受欢迎的政客。

    2010年总统大选，亚努科维奇无须舞弊就战胜季莫申科，获得胜利。亚努科维奇当选后，乌克兰宪法法庭推翻了2004年的修正案，权力又回到总统手中。

    乌克兰学者泰拉斯·库齐奥认为，亚努科维奇当选总统正值乌克兰政坛的代际变化，议员中出现了大量新生代，他们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进入政坛，没有受过苏联式的政治洗脑。他们的加入带来了意识形态的转变，对于“垂直权力”、“稳定”和苏联的崇拜，都成了历史。

    正是这些被亚努科维奇带入国会的新生代，埋下了颠覆他总统职位的伏笔。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当亚努科维奇的任期以耻辱的方式中断，而旧日的追随者无情地抛弃他后，只有他的两个儿子伴随他逃往了俄罗斯。

    乌克兰寡头：为求自保，釜底抽薪

    寡头雷纳托·阿克梅托夫和德米特里·菲尔塔什的名字，在乌克兰无人不晓。他们曾是亚努科维奇最有力的合作者，却在最后关头推动了他的倒台。

    “他们知道，如果亚努科维奇倒台，最受损失的将是他们。”前总统尤先科的顾问瓦吉姆·卡拉谢夫告诉《明镜》周刊。

    寡头与亚努科维奇维持着微妙的伴生关系。10年前，亚努科维奇首次面对议会发难和民众抗议时，正在积累财富的阿克梅托夫是他的支持者。早在亚努科维奇担任顿涅茨克省长时，两人就建立了商业伙伴关系，生意上的合作逐渐变为政治上的依靠，以及私人的友谊。

    2006年，阿克梅托夫已成为地区党主要赞助者，而这份政治投资也得到了最实际的回报。

    今年47岁的阿克梅托夫身价150亿美元，他的系统资本管理集团旗下有100多家公司，30万雇员，业务领域跨越冶金、银行、房地产、移动通讯和媒体集团。

    他是乌克兰重工业城市顿巴斯的实际领袖，并且是地区党的主要领导人。上一次国会选举中，阿克梅托夫的力量占据了60个席位，其亲信也成为亚努科维奇的财政部长。

    2004年亚努科维奇的倒台，令阿克梅托夫的境遇急转直下——尤先科指责他以非法手段获得财富，他的资本和工厂被改革派瓜分、瓦解、私有化。2005年，他被指控参与经济和政治犯罪，一路逃到摩纳哥才避过了风头。

    阿克梅托夫显然不想再来一次。当亚努科维奇大势已去，寡头立刻摆出了精明的商人嘴脸，抛弃盟友以减少自身损失。为了自救，他毅然对亚努科维奇釜底抽薪。

    当独立广场的抗议出现燎原之势，控制议会30个席位的菲尔塔什开始给自己铺后路。据卡拉谢夫透露，菲尔塔什很早就和“乌克兰改革民族联盟”（UDAR）领导人、前拳击冠军克里琴科接触，并在UDAR中安插自己的力量。

    “传统寡头控制的电视台，或多或少地对抗议进行了客观报道，”媒体观察员娜塔莉亚·里嘉切娃告诉“欧盟商业”网站，“这让人们相信，寡头们支持国家变革。”

    国际社会：背后操纵，十年不变

    在《明镜》看来，2004年的选举是一场“外国公关关系顾问指挥下的叛乱”。

    英国《卫报》称，当年橙色革命期间活跃的学生组织Otpor受到了系统的策略和政治训练，而担任其顾问的组织受到了西方社会的财政资助。在捐助者名单上，美国国务院、美国国际开发署、美国非政府组织“自由之家”和乔治·索罗斯的开放社会研究所赫然在列。

    2005年9月，乌克兰前总统克拉夫丘克指责俄罗斯寡头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资助了尤先科的竞选。在乌克兰，接受外国公民的政治捐赠是非法行为。据英国《独立报》报道，别列佐夫斯基于2005年9月承认，曾斥巨资资助“橙色革命”。

    俄罗斯对10年前那场选举的干预更加直接，选举前和过程中，亚努科维奇和库奇马都多次与俄时任总统普京会面。在投票结果还存在争议的阶段，普京就多次公开恭喜亚努科维奇当选。

    路透社指出，俄媒将“橙色革命”中的示威者描绘为无理取闹的人，俄电视台播出的都是有利于亚努科维奇的画面。

    10年后，乌克兰再次成为东西方政治势力的角斗场，除了增加新角色——欧盟，似乎一切都没有本质的变化。

    乌克兰民众：从对事，到对人

    BBC称，亚努科维奇是乌克兰史无前例的两次被民众赶下总统宝座的政客。

    2004年，他在两次选举中都获得了超过45%的得票率，在东部和南部，支持他的力量不容小觑。一些地方官员甚至威胁，假如选举委员会不承认亚努科维奇获胜，他们就从乌克兰分裂出去。东部多个城市举行了支持他的示威游行，一些热心的支持者甚至赶到了基辅。

    然而，在基辅，乌克兰的政治心脏，亚努科维奇的支持者仍然是少数。

    如果说2004年民众抗议针对的是经济体制、政府腐败和低效、选举的不透明、乌克兰与俄罗斯的亲密关系，10年之后这场旷日持久的抗议，则将所有这些升华为对亚努科维奇个人的不满。“亚努科维奇下台”成了团结不同诉求示威者的口号，而支持他的声音，即使在东部城市也变得微弱。

    2009年，风头正劲的亚努科维奇忆起2004年的竞选失利时表示，当时痛快地承认失败，是为了避免暴力事件。“我不希望有母亲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我不希望有尸体顺着第聂伯河流淌。我不想通过流血来获得权力。”

    10年之后，当年掷地有声的承诺，成为对他最有力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