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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2月19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台湾维权律师:永远“在野”,永远监督

本报特约撰稿 穆康德 《 青年参考 》( 2014年02月19日   16 版)

    詹顺贵

    詹顺贵和妻子林子凌

    在台湾,律师詹顺贵拥有“环保律师教父”之称。

    他说自己是“最不会赚钱的律师”,总是忍不住一头扎进和弱势群体相关的案件,只求正义得以彰显。

    出身“劳动人民”家庭,愿为“劳动人民”争取权益

    遇到负担不起律师费的民众,“维权律师”詹顺贵就不收费。

    台湾共有七八千名律师,其中三四百位参与维权工作,台北元贞联合法律事务所律师詹顺贵是其中的代表。“维权”的对象是弱势群体,比如“拆迁户”。

    詹顺贵把几乎一半的时间用于无偿代理维权案件,包括在台湾引起广泛关注的土地征收案件——苗栗县大埔案。他告诉“美国之音”电台:“元贞的6个合伙人有着共同的理念,不仅仅以商业为取向。”

    他毕业于台湾大学法律系,1992年取得律师执照,1996年与一些志同道合的律师一道创建元贞联合法律事务所。

    詹顺贵说,近几年,台湾各地“从都市到乡村,大型企业财团的掠夺行为似乎愈演愈烈”。“由于民众敢于挑战,案子仿佛突然都冒出来了。”

    他和同事们把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无偿代理维权案件,因此,无论事务所的收入还是所里每位律师的收入,都逊色于同行。

    并不出众的薪水或许无法让他和同事们买到心仪的车,或台北市中心的房子。对此,詹顺贵认为,房租付得出来,薪水付得出来,又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已经不错了。

    社会中的弱势群体既不懂法律,也没有能力聘请律师,难以维护自身的权益。出身“劳动人民”家庭的詹顺贵,愿意为“劳动人民”争取权益。

    自称“最不会赚钱的律师”

    为弱势群体奔走的詹顺贵经常被“利诱”。

    “一家上市公司因为废弃物处理的问题来找我,开出上百万元的律师费。”詹顺贵说,担任环境影响评价委员时,一家企业的项目要送审,上门邀请他担任法律顾问,还说价格随便开。“但这些案子我都不会接。”他说。

    除了环保,他还长期关注智障人群,长期担任心路社会福利基金会、智障者家长总会的义务律师。

    他说自己是“最不会赚钱的律师”,总是忍不住一头扎进和弱势群体相关的案件,只求正义得以彰显。就像大埔征地案,土地被征收后,农民的财产权受到侵害,社会关系也被斩断,没人帮他们怎么行?

    詹顺贵也被称为台湾“环保律师教父”,许多涉及环保的案件中,都有他的身影。

    詹顺贵出生于台湾中部的乡村,家境并不殷实。祖父是佃农,父亲是工人。詹顺贵是长子,下面有两个妹妹。

    考大学时,詹顺贵本想学习中文或历史,但家人反对。“家里希望我学比较有出路的专业。台湾大学法律系并非我的第一志愿,但我的分数刚好落在那里。即使读了法律系,我还是花很多时间去旁听文史的课程。”

    因为始终醉心于文史,大学毕业后,詹顺贵没有马上去考律师执照,而是在银行里担任法务工作。1988年,詹顺贵进入“中国国际商业银行”,当了4年的法务人员,跟周美青(马英九的妻子)在同一个银行,只是周美青在总行,他在分行。

    在银行工作,詹顺贵每年能领18个月的薪水,还有配股、存款利息优厚等福利,也不经常加班。

    “一开始不觉得非考律师执照不可。我进银行的起薪已有三万五,优厚的薪水,轻松的工作,让我安于现状。但遇到比较大的案件时,上级不会听我们的意见,而是额外聘请知名律师。我受了刺激,才发愤图强准备考律师执照,考过就离开了银行。”

    另一段“受刺激”的经历改变了詹顺贵的人生轨迹。

    “大学时,我参加了登山社,征服了很多大山。有一次,登山社邀请鸟类学会的解说员来演讲,他带来好多鸟的照片。拍照片的这些地方都是我登山时走过的,但我没有发现这么漂亮的鸟。‘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我跑去参加鸟类学会,后来也成了解说员。”

    1990年至1991年,高尔夫球场成为台湾资金追捧的目标。詹顺贵在赏鸟时突然发现,一个山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草皮和水塘。

    “我不能容忍我喜欢的环境被破坏!”于是,詹顺贵投身环保诉讼。

    创办元贞联合法律事务所后,詹顺贵在银行工作时累积的人脉发挥了作用,事务所的规模逐渐扩大。

    事务所的合伙人有各自关心的公益领域。开合伙人会议时,负责财务的同事有时会唉声叹气:“这个月又亏钱了!”大家于是笑着自掏腰包。

    在詹顺贵的影响下,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年轻律师开始关注环保案件。

    为了让年轻律师对土地有感情,詹顺贵常常带着年轻同事和台湾大学的学生去了解案情,与当地人交流,和土地亲密接触。“接触后才有感情。”詹顺贵年轻的同事李明芝对台湾《商业周刊》杂志说。

    嫁给詹顺贵,损失很大

    “你的另一半不希望你跟其它律师一样赚大钱吗?”每当有人这么问时,向来能言善辩的詹顺贵就会欲言又止。“能赚很多钱,最好,要不然至少要有很多时间可以陪她……可金钱和时间我都没办法给,我们因为个性不合离婚了。”离婚后,读小学的儿子跟前妻一起生活。

    在代理大埔征地案期间,詹顺贵找到了另一半。

    蛮野心足生态协会秘书长林子凌是台湾环保界的代表人物,揭露了多起案件的真相,让许多官员丢了乌纱帽,有“处长杀手”之称。林子凌对案件进行调查后,由詹顺贵从法律层面切入,两人密切合作,“爱情长跑”也在悄悄继续。

    2013年,林子凌长了不明肿瘤,詹顺贵决定和她厮守一辈子。

    当年8月3日是林子凌的生日,这一天,这对出了名的情侣在新北市新店区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升格为夫妻。

    当天,两人都穿着红色的上衣。原本不打算通知友人,但还是泄露了消息。台湾农村阵线的十几位成员带着花束到场,见证他俩的幸福时刻,高喊:“今天拆政府,明天要幸福!”

    台湾《自由时报》称,林子凌笑着抱怨,詹顺贵没有准备戒指,她就嫁了,损失很大。詹顺贵在一旁腼腆地微笑。

    对于妻子的损失,詹顺贵没有隐瞒:“我的收入讲出来很多人都不相信。在台北生活了20多年,我到现在还是租房住。”

    永远“在野”,永远监督

    几年下来,詹顺贵代理的大埔案以弱势群体的胜诉告终。2014年1月,台湾“内政部”宣布,当地政府在征收张森文、彭秀春夫妇等4户人家土地的过程中违法,应该进行补偿。

    1月29日,台湾“中央社”称,大埔案并未因“内政部”放弃上诉而尘埃落定。律师詹顺贵表示,法院支持了4户人家的诉讼请求,驳回了19户人家的诉求,原告已提起上诉。

    詹顺贵说,法院的裁决称,本案中争议的土地在客观上无法返还,但原告认为,客观上并不存在不能返还的情形,只是想还与不想还的问题。

    “我喜欢读《史记》,向往行侠仗义的潇洒,难以坐视社会上的不公。”戴着金边眼镜的詹顺贵,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

    他的博客名为“独立苍茫”。他说,投身环境诉讼十几年,很孤单,于是想到了杜甫的名句“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或许正是这份孤单激发了他的斗志。

    这位“维权律师”说,他希望做永远的“在野党”,监督的对象不以党派区分,而以台上台下区分。

    詹顺贵对“美国之音”说:“现在台湾有另外一种声音,说相当一批人非常厌恶国民党和民进党,所以一些人在考虑,要不要组成‘第三势力’。有人问过我,我没有明确表示是不是加入。”

    他的观点是,如果“第三势力”一直保持监督者的角色,他可能考虑加入;如果“第三势力”有一天也要掌握政权,那么他要保留“在野”的身份,“以便监督”。

 

台湾维权律师:永远“在野”,永远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