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岁了还是个普通交警
阿富汗“最诚实的人”不好当
○本报特约撰稿 章鲁生
《
青年参考
》（
2014年01月22日
1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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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卜杜勒·萨布在指挥交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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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无处不在的腐败让民众气愤：“在这个国家，办什么事都要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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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喀布尔的滚滚车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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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卜杜勒·萨布 |
不久前，52岁的交警阿卜杜勒·萨布被评为阿富汗“最诚实的人”。
工作24年间，他从不受贿，不愿通过行贿获得晋升，一直站在漫天灰尘的喀布尔街头指挥交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做个遵纪守法的诚实人就得付出代价”。即使“萨布是廉洁的榜样”，阿富汗人也“不愿学他”。
“他是阿富汗惟一诚实的交警”
阿卜杜勒·萨布走上台，在一面旗子前站定。
旗子上写着“腐败”一词，词上有个大大的红叉。
萨布摆出姿势同阿富汗内政部部长合影，接受当地报纸的采访。
不久前，这位从业24年的老交警被阿富汗一家反腐网站评选为该国“最诚实的人”。
52岁的萨布从不收受贿赂，也不贿赂上司，过去24年里只晋升过一次。他的脚趾被车碾过几次，看上去黑乎乎的。因为整天暴露在喀布尔街头的灰尘里，他的喉咙总是疼痛。他的月薪只有200美元，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时常为看病拿药的花费发愁。
1月14日，《华盛顿邮报》称，“做个遵纪守法的诚实人就得付出代价”。即使“萨布是廉洁的榜样”，阿富汗人也“不愿学他”。
“阿富汗的腐败由来已久。你如果不行贿受贿，就会和萨布一样。”阿富汗反腐组织“反腐网络”主席穆罕默德·萨福克·哈姆达姆对《华盛顿邮报》说。去年12月，他的组织和阿富汗其他民间组织一起，向萨布颁发了奖励。
在路况很差、机动车保有量却超过100万辆的首都喀布尔，萨布以敬业著称。在他给出停止手势后，有的车仍想前进。他朝它们猛冲过去，对司机进行批评教育，忙个不停。他的同事们常常忙里偷闲，坐在旁边休息，或者想方设法从司机身上牟利。
因为敬业、廉洁，萨布在战乱不断的阿富汗颇有名气。很多司机成了萨布的粉丝，遇到他时会放慢车速，喊出他的名字，以示问候。
“他是阿富汗惟一诚实的交警。”出租车司机阿卜杜勒·胡森·萨德克说。
“除了萨布，其他交警都是狗，”只愿透露名字的出租车司机哈希布拉说，“他们每天都跟我们要钱。我们要是不给钱，他们就没收我们的驾照。”
孩子们对萨布很是崇拜，常常朝他大喊“交警叔叔”、“萨布大叔”。每到这时，萨布会站得笔直，把哨子吹得更响，神气得就像“白金汉宫的护卫”。
就连联合国都知道他。2013年，联合国赞助了一部关于萨布的纪录片。
“腐败渗透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最诚实的人”身后，是一个被腐败蹂躏的国度。在这片土地上，每样东西都有明确的价格。
《纽约时报》称，在阿富汗街头巷尾寻找腐败故事，“就像找烤肉串摊那样简单”。你想成为阿富汗一个省的警方负责人？出得起10万美元就行！满载燃料的车队想要平安行驶？为每辆车付6000美元吧！想要打赢关于房屋所有权的官司？给法官2.5万美元！
办大事要行贿，办小事也要行贿。喀布尔年轻的英语教师穆罕默德·纳埃姆气愤地说：“在这个国家，办什么事都要钱！”
美国《彭博商业周刊》网站去年12月称，总部设在德国柏林的反腐组织“透明国际”，对全球177个国家进行调查后，将阿富汗和索马里等国列为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透明国际”称，阿富汗官员贪污了数以亿计的美元，“绝大部分是国际援助”；百姓同政府部门打交道，少不了花钱贿赂工作人员。可以说，“腐败渗透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阿富汗一些政府机构不仅容忍腐败，还“含蓄地鼓励”腐败。
哈姆达姆表示，腐败盛行使一些阿富汗人对中央政府日益不满，转而支持塔利班。“很多人说，塔利班常常野蛮行事，但当年的塔利班政权比现在阿富汗政府的透明度高多了。”
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曾公开承认，正是腐败断送了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导致塔利班死灰复燃。
虽然自己坚持廉洁自律，但萨布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能撼动阿富汗的制度性腐败。被《华盛顿邮报》记者问及“阿富汗自塔利班倒台以来有哪些变化时”，他只是淡淡地说：“街上的汽车多了很多。”
不想让自己堕落到“只认识钱”
萨布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知道作为一名交警该如何“捞钱”。
许多阿富汗司机对交警捞钱的“手段”心有余悸。卡车司机阿卜杜勒·贾法尔说，他常常向交警行贿，否则他们不让他在喀布尔穿行。
“政府里的每个人都无法无天！”贾法尔忿忿不平。
在西方国家资助下，卡尔扎伊政府建立起阿富汗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警察队伍，仅首都喀布尔就有数百名交警。2013年秋，阿富汗独立的监督机构“阿富汗公正观察”发现，在该国收费站和检查站执行任务的警察中，59%曾受贿。
英国《卫报》称，为了打击腐败，2012年，阿富汗在警察队伍内部成立了反腐机构。至今，该机构只查处了几起腐败行为，受到惩处的都是小人物。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阿富汗官员表示，一些警察不认为受贿是腐败行为——阿富汗连年战乱、物价飞涨，政府发的薪水少得可怜，索要钱财是自己的权利。
“反腐网络”主席哈姆达姆说：“阿富汗人对未来没有信心，害怕重新回到黑暗时代。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他们一有机会就敛财。”过去数十年的艰难岁月里，人们的恐惧与自我保护的本能膨胀，已经侵蚀了传统的道德准则。
在萨布看来，腐败是“道德沦丧和国家虚弱不堪的表现”，他不想让自己堕落到“只认识钱”的地步。这种观念影响了他的一些同事。
“我们和萨布一样自律。”和萨布在同一地点执勤的交警埃塔·穆罕默德说。
执政者换了又换，但他始终是个交警
在腐败横行的国家，萨布为何能“出淤泥而不染”？
萨布小时候，父亲死于交通事故。萨布认为，如果当时的交警有责任心，父亲可能不会遇难。此外，萨布的两个舅舅是交警，他们穿着警服在街头指挥交通的样子给萨布留下了深刻印象。
为了不让父亲的悲剧重演，萨布对行人尤其是儿童格外留心。发现想要“犯规”的司机时，他会把他们狠狠训一顿。
上世纪90年代早期，萨布因为廉洁小有名气，时任总统布尔汉努丁·拉巴尼将家族中的一块地奖给了他。不过，时隔20年，这一奖励一直没有落实。萨布知道，这是因为他没给工作人员好处费。至今，萨布仍然和4个孩子、20多个兄弟姐妹、叔叔和婶婶等挤在一栋有5个房间的房子里。
塔利班执政时期，一位政府官员到萨布执勤的地方去，送给他一套新警服和一辆新自行车。
后来，塔利班被美英联军赶进了深山。执政者换了又换，但萨布始终是个交警。
萨布说：“我热爱这个工作，从没想过辞职。”
要想获得晋升，就得出钱向上司“购买”，同事劝他这样做，被他拒绝。
经历了阿富汗政权数次更迭的萨布表示，塔利班政权对他在工作中的付出是尊重的，相比之下，他“对后面的政府没啥好说的”。
“现在的大人物觉得自己可以随意破坏规则，”萨布说，“他们开着防弹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即使犯了法也觉得无所谓。”
不久前，52岁的交警阿卜杜勒·萨布被评为阿富汗“最诚实的人”。
工作24年间，他从不受贿，不愿通过行贿获得晋升，一直站在漫天灰尘的喀布尔街头指挥交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做个遵纪守法的诚实人就得付出代价”。即使“萨布是廉洁的榜样”，阿富汗人也“不愿学他”。
“他是阿富汗惟一诚实的交警”
阿卜杜勒·萨布走上台，在一面旗子前站定。
旗子上写着“腐败”一词，词上有个大大的红叉。
萨布摆出姿势同阿富汗内政部部长合影，接受当地报纸的采访。
不久前，这位从业24年的老交警被阿富汗一家反腐网站评选为该国“最诚实的人”。
52岁的萨布从不收受贿赂，也不贿赂上司，过去24年里只晋升过一次。他的脚趾被车碾过几次，看上去黑乎乎的。因为整天暴露在喀布尔街头的灰尘里，他的喉咙总是疼痛。他的月薪只有200美元，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时常为看病拿药的花费发愁。
1月14日，《华盛顿邮报》称，“做个遵纪守法的诚实人就得付出代价”。即使“萨布是廉洁的榜样”，阿富汗人也“不愿学他”。
“阿富汗的腐败由来已久。你如果不行贿受贿，就会和萨布一样。”阿富汗反腐组织“反腐网络”主席穆罕默德·萨福克·哈姆达姆对《华盛顿邮报》说。去年12月，他的组织和阿富汗其他民间组织一起，向萨布颁发了奖励。
在路况很差、机动车保有量却超过100万辆的首都喀布尔，萨布以敬业著称。在他给出停止手势后，有的车仍想前进。他朝它们猛冲过去，对司机进行批评教育，忙个不停。他的同事们常常忙里偷闲，坐在旁边休息，或者想方设法从司机身上牟利。
因为敬业、廉洁，萨布在战乱不断的阿富汗颇有名气。很多司机成了萨布的粉丝，遇到他时会放慢车速，喊出他的名字，以示问候。
“他是阿富汗惟一诚实的交警。”出租车司机阿卜杜勒·胡森·萨德克说。
“除了萨布，其他交警都是狗，”只愿透露名字的出租车司机哈希布拉说，“他们每天都跟我们要钱。我们要是不给钱，他们就没收我们的驾照。”
孩子们对萨布很是崇拜，常常朝他大喊“交警叔叔”、“萨布大叔”。每到这时，萨布会站得笔直，把哨子吹得更响，神气得就像“白金汉宫的护卫”。
就连联合国都知道他。2013年，联合国赞助了一部关于萨布的纪录片。
“腐败渗透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最诚实的人”身后，是一个被腐败蹂躏的国度。在这片土地上，每样东西都有明确的价格。
《纽约时报》称，在阿富汗街头巷尾寻找腐败故事，“就像找烤肉串摊那样简单”。你想成为阿富汗一个省的警方负责人？出得起10万美元就行！满载燃料的车队想要平安行驶？为每辆车付6000美元吧！想要打赢关于房屋所有权的官司？给法官2.5万美元！
办大事要行贿，办小事也要行贿。喀布尔年轻的英语教师穆罕默德·纳埃姆气愤地说：“在这个国家，办什么事都要钱！”
美国《彭博商业周刊》网站去年12月称，总部设在德国柏林的反腐组织“透明国际”，对全球177个国家进行调查后，将阿富汗和索马里等国列为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透明国际”称，阿富汗官员贪污了数以亿计的美元，“绝大部分是国际援助”；百姓同政府部门打交道，少不了花钱贿赂工作人员。可以说，“腐败渗透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阿富汗一些政府机构不仅容忍腐败，还“含蓄地鼓励”腐败。
哈姆达姆表示，腐败盛行使一些阿富汗人对中央政府日益不满，转而支持塔利班。“很多人说，塔利班常常野蛮行事，但当年的塔利班政权比现在阿富汗政府的透明度高多了。”
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曾公开承认，正是腐败断送了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导致塔利班死灰复燃。
虽然自己坚持廉洁自律，但萨布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能撼动阿富汗的制度性腐败。被《华盛顿邮报》记者问及“阿富汗自塔利班倒台以来有哪些变化时”，他只是淡淡地说：“街上的汽车多了很多。”
不想让自己堕落到“只认识钱”
萨布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知道作为一名交警该如何“捞钱”。
许多阿富汗司机对交警捞钱的“手段”心有余悸。卡车司机阿卜杜勒·贾法尔说，他常常向交警行贿，否则他们不让他在喀布尔穿行。
“政府里的每个人都无法无天！”贾法尔忿忿不平。
在西方国家资助下，卡尔扎伊政府建立起阿富汗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警察队伍，仅首都喀布尔就有数百名交警。2013年秋，阿富汗独立的监督机构“阿富汗公正观察”发现，在该国收费站和检查站执行任务的警察中，59%曾受贿。
英国《卫报》称，为了打击腐败，2012年，阿富汗在警察队伍内部成立了反腐机构。至今，该机构只查处了几起腐败行为，受到惩处的都是小人物。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阿富汗官员表示，一些警察不认为受贿是腐败行为——阿富汗连年战乱、物价飞涨，政府发的薪水少得可怜，索要钱财是自己的权利。
“反腐网络”主席哈姆达姆说：“阿富汗人对未来没有信心，害怕重新回到黑暗时代。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他们一有机会就敛财。”过去数十年的艰难岁月里，人们的恐惧与自我保护的本能膨胀，已经侵蚀了传统的道德准则。
在萨布看来，腐败是“道德沦丧和国家虚弱不堪的表现”，他不想让自己堕落到“只认识钱”的地步。这种观念影响了他的一些同事。
“我们和萨布一样自律。”和萨布在同一地点执勤的交警埃塔·穆罕默德说。
执政者换了又换，但他始终是个交警
在腐败横行的国家，萨布为何能“出淤泥而不染”？
萨布小时候，父亲死于交通事故。萨布认为，如果当时的交警有责任心，父亲可能不会遇难。此外，萨布的两个舅舅是交警，他们穿着警服在街头指挥交通的样子给萨布留下了深刻印象。
为了不让父亲的悲剧重演，萨布对行人尤其是儿童格外留心。发现想要“犯规”的司机时，他会把他们狠狠训一顿。
上世纪90年代早期，萨布因为廉洁小有名气，时任总统布尔汉努丁·拉巴尼将家族中的一块地奖给了他。不过，时隔20年，这一奖励一直没有落实。萨布知道，这是因为他没给工作人员好处费。至今，萨布仍然和4个孩子、20多个兄弟姐妹、叔叔和婶婶等挤在一栋有5个房间的房子里。
塔利班执政时期，一位政府官员到萨布执勤的地方去，送给他一套新警服和一辆新自行车。
后来，塔利班被美英联军赶进了深山。执政者换了又换，但萨布始终是个交警。
萨布说：“我热爱这个工作，从没想过辞职。”
要想获得晋升，就得出钱向上司“购买”，同事劝他这样做，被他拒绝。
经历了阿富汗政权数次更迭的萨布表示，塔利班政权对他在工作中的付出是尊重的，相比之下，他“对后面的政府没啥好说的”。
“现在的大人物觉得自己可以随意破坏规则，”萨布说，“他们开着防弹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即使犯了法也觉得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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