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迪与赫鲁晓夫的“温情瞬间”

    尽管立场和政见迥异，肯尼迪与赫鲁晓夫仍维持着不错的私人关系。他们交换礼物、互致书信，发现彼此拥有相同的信念，从而在危机面前保全了和平的希望。

    美国驻日本大使卡罗琳·肯尼迪对历史和政治有着独到的理解，因为她的童年是在白宫度过的。2014年1月，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采访时，卡罗琳讲述了上世纪60年代，肯尼迪一家与爱犬“普辛卡”（Pushinka）的故事。这只宠物狗是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礼物。

    卡罗琳之父约翰·肯尼迪主政期间，美苏关系一度剑拔弩张，但两国元首一直保持着私人联系，定期通信，互赠礼物。用美国第一夫人杰奎琳的话说，肯尼迪与赫鲁晓夫“既是对手，又是盟友”。“普辛卡”的故事正是美苏领导人复杂关系的一个写照。

    他们以“亲爱的总统”、“亲爱的主席”互称

    “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卡罗琳·肯尼迪说，“一次，她在宴会上和赫鲁晓夫比邻而坐，两人很快没了谈资，为避免尴尬，她问起了被苏联送上太空的两只小狗。得知其中一只叫‘斯特拉斯卡’的母狗刚刚生下孩子，母亲兴致勃勃地询问了小狗仔的状况。”

    这段小插曲发生在1961年6月的维也纳峰会上，那是约翰·肯尼迪上任后首次与赫鲁晓夫会面。冷战时期的历史学研究者认定，赫鲁晓夫认为肯尼迪年轻且缺乏经验，一度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然而，随着相关档案陆续解密，这样的论断变得说服力不足——赫鲁晓夫虽然与肯尼迪针锋相对，但希望双方能发展更密切的私人关系。

    维也纳会谈中，双方都很强硬，未取得任何积极成果。事后，赫鲁晓夫称肯尼迪“看起来紧张而失落”。“我不是故意让他难过，我非常希望我们能够在更好的气氛中结束会谈。可惜我无法帮助他，政治就是无情的行当。”他说。

    赫鲁晓夫之子谢尔盖现居美国，他向英国广播公司透露，在维也纳初见时，赫鲁晓夫对肯尼迪的印象其实不错，因为年轻的美国总统从未在谈话间向幕僚求助。“我父亲欣赏肯尼迪对外交政策的理解。他很高兴看到，是总统而非国务院在制定美国的外交政策。”

    历史学家迈克尔·贝施洛斯在专著《危机岁月：肯尼迪与赫鲁晓夫，1960~1963》中提到，赫鲁晓夫的幕僚在会面结束后告诉他，“肯尼迪是个可以对话的人”，“他虽然还没有成为下一个罗斯福，但他有这个潜质”。罗斯福执政期间，美苏关系十分融洽，他也因此成为苏联人眼中美国总统的楷模。用赫鲁晓夫的话说，“连斯大林都能和罗斯福打交道”。

    于是，赫鲁晓夫决心与“下一个罗斯福”培养感情。

    “（维也纳峰会）不久后，就有人送来了一只小狗仔，我父亲完全不知道这只小狗是从哪儿来的，母亲解释后，他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卡罗琳回忆道。

    这个小家伙正是“普辛卡”，它的出生证明上写着“雌性”、“血统不明”。在卡罗琳的印象里，“普辛卡毛茸茸的，很可爱。”事实上，它的名字在俄语中就是“毛茸茸”的意思。

    肯尼迪立刻致信赫鲁晓夫，表示感谢：“我和夫人都很感谢您送来普辛卡，它的旅程虽然不像它的母亲那样惊心动魄，从苏联到美国仍然经过了漫长的飞行。不过它的状况很好。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中记挂着这些事，祝愿您和夫人以及家人一切都好！”

    以此为契机，两位元首开始了定期书信往来。

    “看到书信中的温情瞬间，十分有趣。”历史学家马丁·桑德勒说，他刚刚编辑出版了肯尼迪的书信集。“他们堪称当时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而且对此心知肚明。”

    虽然立场和政见不同，但肯尼迪与赫鲁晓夫努力维持相对融洽的私人关系，成了“秘密笔友”；如果知道他们以“亲爱的总统”、“亲爱的主席”互称，苏联和美国公众或许会很吃惊。

    第一家庭对“普辛卡”关照有加

    “普辛卡”很快就在白宫安家了。塔非斯·科比是专门照顾“第一宠物”的工作人员，他向肯尼迪总统图书馆介绍说，“它能从梯子爬到卡罗琳的玩具屋上去。它还会站在平台顶部，然后顺着金属管子滑下去。”“肯尼迪问过我是怎么教会它的，我对总统说，我用花生诱惑它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爬。我还出示了照片，他笑得很开心。”

    “后来，卡罗琳专门告诉我，不要再给‘普辛卡’吃花生了，兽医说这样对它不好。”

    后来，肯尼迪家族的另一只爱犬“查理”，成了普辛卡的伴侣。

    “她产下小狗仔的时候，我特别兴奋，因为我可以给所有小狗取名——‘小黑’、‘白鼻头’、‘蝴蝶’和‘条纹’。”卡罗琳回忆。

    肯尼迪则将这些小狗统称为“pupnik”，科比在访谈中提到，总统对这些小生灵充满好奇，“这些小狗的眼睛什么时候能睁开？它们什么时候能吃固体食物？什么时候能够走路？什么时候能到草坪上玩耍？它们会长出长毛还是短毛？”

    “普辛卡”生儿育女的消息甚至在美国社会上引起了热烈关注。这只来自苏联的“太空狗”后裔被视为动物明星，差不多有5000人写信给白宫，希望能得到一只小狗仔。

    肯尼迪专门安排科比带着“普辛卡”和她的后代，随第一家庭到科德角度假，作为给卡罗琳和弟弟小约翰的惊喜。科比称，“夫人告诉我，这将是孩子们仅有的和小狗仔一起玩游戏的机会。孩子们回到白宫前，这四只小狗就要送人了。”

    最后，“条纹”和“蝴蝶”在中西部找到了新家，“白鼻头”和“小黑”则被送给了肯尼迪的朋友。

    “普辛卡”思念孩子，变得孤僻起来，和第一家庭玩耍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显然，在实验室中长大的普辛卡有些精神紧张。我后来基本没有见过它了。”卡罗琳对此倍感遗憾。

    敏感的约翰·肯尼迪嗅到了示威的味道

    与此同时，肯尼迪与赫鲁晓夫的通信仍在继续。桑德勒称，两位元首的通信多数礼貌、周全，不过，如果涉及具体外交事务，他们仍然试图胜对方一筹。比如，得知苏联发射了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卫星时，“肯尼迪和多数美国人一样，险些中风。”美国历史档案显示，为了不让苏联人独霸太空，肯尼迪在上世纪60年代初就开始推动登月计划。

    谢尔盖·赫鲁晓夫说，赫鲁晓夫认为，送给肯尼迪一只宠物“会给那个家庭带来欢乐，对政治也有好处”。“我父亲的固有性格就是希望在人与人之间构筑桥梁。”谢尔盖强调。可惜，敏感的约翰·肯尼迪却从“太空狗”后代的到来中嗅到了示威的味道。

    毕竟，“普辛卡”的母亲是第一只进入太空并平安返回的动物，这个创举由苏联完成。BBC称，在肯尼迪看来，这是用另一种方式提醒美国，苏联在太空竞赛中处于领先地位。

    这种心态不时浮现在肯尼迪的言谈中。1962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普辛卡”正在白宫南草坪打滚，恰好遇到了外出散步的卡罗琳。后者走上前，想抚摸一下正在撒欢的小狗，没想到“普辛卡”冲着小主人发出了不满的吠叫。卡罗琳有点恼火，猛地踢了它一脚，“普辛卡”哀嚎着消失在了夜色中。据大卫·海曼撰写的《美国传奇：JFK父女的故事》，目击者将此事告诉总统时，他对女儿不怒反笑，道：“就该这么对付那些该死的俄国佬！”

    “那些礼物帮助世界躲过了核战争”

    1962年10月，即肯尼迪与赫鲁晓夫首次聚首16个月之后，“普辛卡”来到美国1年之后，东西方滑向核战争边缘，导火线就是千钧一发的古巴导弹危机。美方的军事部署基本完成后，肯尼迪与赫鲁晓夫进行了最后的交涉，克里姆林宫的主人答应将部署在古巴的核导弹撤离，作为回应，肯尼迪承诺美国不会颠覆古巴政权，旋即解除了海空封锁。

    “古巴导弹危机过后，我父亲和肯尼迪都认为，虽然两人有很多不同之处，寻求和平的愿望是一致的。在此基础上，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更加不同。”谢尔盖·赫鲁晓夫说。

    而在马丁·桑德勒看来，两位元首交往过程中，他们互赠的礼物起到了很大作用。除了小狗，赫鲁晓夫还送给肯尼迪一个捕鲸船模型——两人在维也纳会谈时曾谈及相关话题。肯尼迪收到这份礼物后，马上将它摆上办公桌。“说到底，那些礼物帮助世界躲过了核战争。”

    2013年11月肯尼迪遇刺50周年纪念日前后，赫鲁晓夫的孙女妮娜告诉美国《赫芬顿邮报》，赫鲁晓夫在与肯尼迪会面后，其实已被后者的魅力打动，只不过，他并非“中毒最深”的。“我祖母彻底迷上了肯尼迪夫妇，她觉得肯尼迪一家魅力超群。约翰·肯尼迪遇刺身亡后，她专门写了私人悼词，并且送到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表达她的悲痛。”妮娜透露。

    杰奎琳·肯尼迪得知赫鲁晓夫夫人为亡夫洒泪后，专门利用“在白宫的最后几个夜晚”，亲自给苏联领导人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我听说您的夫人在美国驻莫斯科使馆的悼念簿上签字时眼含泪珠，我要为此感谢她。”

    她对肯尼迪与赫鲁晓夫之间的关系作出了准确概括：“您与我的丈夫是对手，但你们在‘世界不应该被毁灭’的信念下结盟。你们彼此尊重，并且能够有效沟通。”

    “我丈夫关心和平，而你们的关系是维持和平的关键。”杰奎琳告诉对方，“他曾在演讲中引用您的话——‘在下一场战争中，幸存者会嫉妒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