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环城铁路上探险

    在巴黎环城铁路上跋涉，就好像重温一段失落许久的都市神话。

    潜入地下前，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深吸了口气。面前这条黑漆漆的隧道从巴黎市区的一座公园下穿过，长达一英里多，入口处散落的垃圾像是在引诱来客入内，又似乎传递出某种不祥之兆。没错，我们正处在欧洲时尚之都的心脏地带，却要暂时逃离它的繁华。

    我们一行总共四人，倒也不担心歹徒劫道。此行，大家的目的是探索巴黎更为隐密的珍宝：环城铁路（Petite Ceinture）。忘了号称人骨博物馆的“人骨墓穴”吧，也请忘记下水道博物馆，二者的确是这座城市地下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如此，这条废弃的、将闹市区环绕其中的铁路线，还是为都市探险者提供了更刺激的选择。

    环城铁路位于第16区的一段于2008年向公众开放，成为一条步行街。15区的另一段铁路也于今年夏天正式迎客，在第12区也有一小段可供游览——狭长的马奈斯上校街花园里郁郁葱葱，恰好与这条铁路平行而立。

    注定不轻松的跋涉

    想看到环城铁路更多的部分，就得有挑战规则的觉悟。市政部门“原则上”禁止游客在废弃的铁路上行走，用栅栏将整条“腰带”（在法语中，“环城路”一词由此引申而出）围起，好在没派人24小时巡逻。正如理查德·普罗斯特所言：“就算被发现了，警察只会简单地劝你离开，不会处罚。”理查德打小生活在附近社区，给这条铁路拍过纪录片，对沿途的一草一木无比熟悉。如今，每到周末，都会有几十名勇敢的年轻人行走在铁道上。

    对都市探险者而言，明白“由哪里进，从哪里出”至关重要。在大部分地方，巴黎环城铁路比街道低很多，给人在山谷中穿行的印象，沿途不时有些道岔、栈桥和伸向空中的高墙。

    这次，我们选择从克利尼扬古尔门地铁站出发，这是个有情调的地方，离巴黎北部最大的跳蚤市场挺近。第18区的社区花园就在轨道北边，那里充满了农家风光，有一个鸡舍，好几个蜂箱，居然还有30多块农田，种满了长势喜人的蔬菜和鲜花。如果在一个温暖的日子独自来此，我肯定乐意一整天躺在长椅上打盹，但今天的原则是集体行动。于是，大伙儿继续往前，过了很久才发现了栅栏的一处缺口。

    所有人见状都稍感不安——要想找到出口恐怕同样很难。巴黎环城铁路全长33公里，始建于19世纪中叶，将城区内的主要客运站和货运站联在一起。后来，随着地铁渐成气候，人员通勤服务于1934年结束，货运列车则继续发挥余热，直到1993年。

    这注定是场艰苦的跋涉。行走在枕木和枕木间的碎石上，不仅要小心崴脚，还有些地方的杂草长到齐胸高，我们只能用薄铁片开路，或者顺着艺术家留下的涂鸦找路。

    铁轨出没于闹市深处

    就像从地下冒出来般，一片外观厚重的混凝土建筑突然挡住了去路。从地图看，这儿应该有一座仓库、一家汽车修理厂和一个地铁修理厂。满头大汗为证，我们已接近了乌尔克运河和拉维列特公园，但惴惴感并未消除；要知道，直到1974年，此地还是巴黎主要的屠宰场之一，比我们刚刚穿过的“疯狂的麦克斯”区更瘆人。接下来，大家被迫通过人行天桥绕开障碍，再另觅蹊径回到铁轨上。此间，我不经意发现支撑铁轨的拱座间有一个工作室，一个艺术家团体正在那里忙碌。

    鲜花、植物和色彩明亮的油画装饰着通往画室的入口，显然，艺术家们已在这里经营了许久。女主人西尔瓦妮·鲍利笑着迎接大伙儿：“我们已将自己融进了环城铁路。”她所在的团体是一个由雕塑家、音乐家和画家构成的松散组织，不仅与当地社区建立了联系，而且在艺术家之间建立起了友情。可是，西尔瓦妮无奈地说，他们的声音没人理睬。就像这条环城铁路一样，这个团体在法律上不归任何人或机构管理，面临着被驱逐的危险。

    栅栏上的缺口再度出现，探险小队回到了环城铁路上。没走几步，我突然发现自己处在城市“上空”，从这个角度观察巴黎，与此前千万次从地面看它的感觉完全不同。居高临下望去，蚂蚁般的人群要么赶去市场购物，要么在等公交车，要么带着孩子玩耍。

    沿途，有栋办公楼非常奇特，就跨骑在轨道上，仿佛凭空变出来的。随着时间推移，灌木丛取代了栅栏，城市本身渐渐将环城铁路淹没。随着城区在周围慢慢升高，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当开阔的地方。从铁轨所在的壕沟向上望，柏特休蒙公园的西端依稀可见，后者原是一处采石场，断崖足有100英尺高。

    再往前走，铁轨两旁开始冒出有人居住的迹象：一辆破旧的手推童车、树上挂着用于祈愿的布带……前方，一定有许多居民迎接我们。其实，铁路沿线的屋子都是临时的，像是在陡峭的路堤里凿出的工棚，我们不便久留，打声招呼便继续上路。不远处又是个黑洞洞的隧道入口。大家在头上戴好小型照明灯，又穿上登山靴，相信这样会让穿行容易些。隧道里并没多少积水，但落脚处总感觉非常湿滑，寒意倒是货真价实，空气也相当潮湿。

    走了半个小时，前面才出现了亮光。闹了半天，这段隧道就在拉雪兹神父公墓正下方，许多历史名人在此安息，出生在美国的著名诗人、音乐家吉姆·莫里森亦名列其中。大家决定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息，解开背包，喝点水，顿时感觉精神多了。花了3个多钟头，我们才走完了环城铁路第一个四分之一的一半。

    如神话般留在民众心中

    进入第20区，阴森的气息立刻一扫而空。所有社区居民似乎都在尽情享受夜生活。隧道已被抛在脑后，我们也得以恢复轻装前进。抬头望去，夏河内火车站就坐落在一道狭窄的桥上。上世纪90年代，这个老火车站被改成巴黎影响力最大的摇滚俱乐部La Fleche d’Or。其实，环城铁路原本有30个漂亮的车站，铁路被弃用后，绝大多数车站被改成商业场所，如酒吧、饭店、肯德基门店，还有些被市政部门征用。

    几十年来，外界对环城铁路的前景不甚看好。巴黎环城铁路保护协会主席让-以马利·泰利尔一直积极致力于守护这份历史遗产，他说：“这条铁路让人着迷，我们必须保护其魅力，也要保护铁路的DNA。巴黎就是围绕着这条铁路发展起来的，环城铁路就跟神话一样。”该协会认为，无论对铁路做些什么，它的完整性和连续性必须得到妥善保护。

    第12区遥遥在望，我们发现，许多沿环城铁路而居的人最大程度地利用了这项工程，一些人家的后院里就有废弃的轨道。当然，12区内的环城铁路最值得走一走、看一看，居民们的后花园随意供行人观赏，运气好的话还能摘到苹果。在老凡尔赛大街站的平台上，男女老少旁若无人地烹制烧烤大餐，回溯到上世纪初，他们吃饭的地方就是旅客们等火车的地方。我们被如此热闹的气氛感染，忍不住与他们攀谈起来。

    从文森门至金门再到文森庭院，我们置身于人流中。不知不觉，6个小时过去了，赛纳河近在眼前。可惜，还没走到跨河高架桥边，一条长长的栅栏就彻底截断了通道，这就是环城铁路在右岸的终点了吧？

    大家意犹未尽，当即决定改日移师左岸。巴黎环城铁路上的探险还远未结束。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