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央行总部大楼如何成了烂尾楼

    坐落在德国法兰克福的欧洲中央银行总部大楼，还没有投入使用，已经名声在外。可惜，这名声让人脸红：超支3.5亿欧元（约合28.8亿元人民币），工期延后3年。最近欧洲央行的高级官员又对外承认，这座奢侈的地标性建筑盖小了，只能装下半数雇员。现在，欧洲央行总部大楼可谓不折不扣的笑话。

    预算超支，工期拖沓

    2010年的5月19日，几百位欧洲金融家、银行家和官员冒雨赶往法兰克福的奥斯坦德社区。转过街角的酒吧、投注站和成人用品商店，一片宽敞的空地出现在眼前，未来的欧洲央行总部就坐落在这里。

    时任欧洲央行主席让-克洛德·特里谢主持了大楼的奠基仪式，作为仪式的一部分，一些欧元与奠基石一起埋在了欧洲央行的地下。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拍下当时的励志画面：衣着光鲜的社会精英站在空地前，憧憬着45层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带领欧元和欧洲经济一飞冲天。

    特里谢在奠基仪式上宣布，他一向主张的“妥善管理金钱”的银行政策，也适用于新总部大楼的建设。“我们必须确保建筑费用限制在预算之内。”

    3年半过去了，欧洲央行总部大楼基本竣工，但是支出由最初估计的8.5亿欧元（约合70亿元人民币）增加到至少12亿欧元（约合98.8亿元人民币），最终可能达到13亿欧元（约合107亿元人民币）。

    法新社报道，在2012年9月大楼的封顶仪式上，欧洲央行执行委员会委员约尔格·阿斯姆森已承认，该项目把钱花超支了。

    目前确认超支的3.5亿欧元，在任何国家和机构中都算得上重大的行政失误。然而时至今日，欧洲央行仍然没有向公众明确解释，他们最初的预算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误差。

    欧洲央行也不肯公开预测这栋大楼还要花费多少钱才能完工。法新社称，即使在上交给欧盟议会的年度报告中，关于新大楼的信息也是含混不清的。

    此外，大楼的工期严重滞后。特里谢原本计划2011年这座大楼完工后，自己可以以主人的身份进驻。然而，到他2011年10月31日卸任时，欧洲央行总部大楼的雏形还没有出现。如今，即使1500多名建筑工人加班加点抢工，这座大楼2014年投入使用的可能性，也被认为“与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低”。

    随着施工接近尾声，欧洲央行对外承认这个185米高、43层的新大楼容量仍然不足，一部分雇员不得不在总部外租赁办公室。

    在漫长的工期里，欧洲央行为了应对经济危机增加了新的业务。从2014年开始，欧洲央行将接管整个欧元区银行部门的监督和规范工作，因此必须雇佣新的职员来应对增加的工作量。

    爱尔兰RTE广播电视台报道，新的大楼只能容纳扩张后的欧洲央行半数左右的职员。

    但是欧洲央行并不感到尴尬，其发言人对美国《华尔街日报》说：“我们从2001年开始策划新总部的建设，不可能预测到央行会增加一个需要1000名员工的新部门。”

    一切都是外部因素的错

    维也纳建筑师沃尔夫·普瑞克斯绘制欧洲央行总部的第一张草图时，欧洲正如日中天。强劲的欧元是整个欧洲的骄傲，很多欧洲人幻想着有一天它能超越美元成为世界上最主要的储备货币。普瑞克斯说：“大楼将成为欧盟的象征。”然而，4年过去了，它成了铺张浪费和预算超支的象征。

    央行试图将工期的延迟和超支的预算，归罪于外部因素。欧洲央行执行委员会成员约尔格·阿斯姆森声称，“人力和建筑材料涨价”是预算超支的罪魁祸首。他告诉法新社：“从2004年到2014年，建筑材料涨价造成投资增加2亿欧元（约合16.5亿元人民币）。”

    不过，德国《明镜》周刊称，工期延误和花费上涨的原因，是特里谢将预算设计得太低，不符合实际情况。更重要的是，预算是这些银行家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而不是聘请专业建筑事务所估算出来的。欧洲审计署在开工前进行了审计，得出的结论是，成本控制和合同的透明度都有问题。

    不过，以特里谢为首的银行家一向不缺少自信，他们认为凭着经济学家的智慧，一定能花最少的钱，建最棒的大楼。建筑预算严重超支后，欧洲央行只是默默却慷慨地从钱袋中拿出了更多的欧元。在欧洲公众的质问声中，央行沉默以对；面对媒体的追问，预算超支的原因总是归于“建筑材料价格的上涨”、“人力成本上涨”等外部原因。事实上，预算超支在开工之前就已是既定事实了。

    2008年，欧洲央行公开招标建筑总包商，居然无人响应。以欧洲央行提出的原始报价，没有一家欧洲的建筑公司愿意承接这项“满载着荣誉”的工程。而原定于2011年的动工日期也无限延后。只有一家奥地利公司表示了兴趣，但是评估后的最终报价是13亿欧元，非常接近央行大楼实际的总花销。

    德国国会议员弗兰克·舍弗勒对爱尔兰《镜报》说，预算超支反应了欧洲央行“作为国家机构的特性”，因为“他们从来都不善于计算”。

    只要低价，不顾行规

    1998年欧洲中央银行成立时，在法兰克福的市中心占据了一栋40层的大楼，作为总部办公地。2002年，欧洲央行以6000万欧元从法兰克福政府手中买下了这块地。设计竞标在几个月后就风风火火地启动了，他们最终选择了普瑞克斯的方案；总包商的竞标不了了之，特里谢不肯提高报价，于是决定亲自管理大楼的建设。

    特里谢和欧洲央行的高层认为，如果他们自行管理，将工程分解开逐一招标，成本就会降下来。就这样，大楼的基础框架，外立面和内装分给了不同的建筑公司。

    负责统筹整体项目的是德索美公司，其工作内容是负责招标和建筑过程中的监管，Gassmann Grossmann公司获得了建设管理的订单。问题是，德索美拥有Gassmann Grossmann母公司39%的股份。

    项目经理应该监督建筑师的工作，并且确保花销在预算之内。但是当监督方和施工方有共同的经济利益时，监管就变成了一纸空文。

    这个违反行规的做法引发了争议。一家落选的建筑公司一纸诉状将德索美和欧洲央行双双告到了欧盟法院，要求获得公正的对待和赔偿。

    然而，监管方与施工方之间的利益关系并没有让欧洲央行感到困扰，《明镜》认为，这是因为银行家并没有修建摩天大楼的经验。在法庭上，欧洲央行甚至承认对于这两家公司之间的特殊关系非常清楚，但在仔细考虑和审核之后，认为这不值得担忧。更根本的原因是，Gassmann Grossmann是投标公司中报价最低的一个，这让央行的银行家们十分动心。

    今年年初，欧洲央行向原告支付了30万欧元（约合247万元人民币）的赔偿。官方称这笔钱是损失补偿，但是《明镜》认为这笔钱更像是封口费。双方最终庭外和解，达成的协议没有对外公开。

    然而，Gassmann Grossmann的表现并没有给欧洲央行增加底气，法兰克福的工地现场频频亮起红灯。他们在地基和两层的地下车库完工后发现，车库的通风井不是太小，就是干脆忘修了。

    苦行时代的奢侈大楼

    欧洲央行对这座总部大楼的期望很高，普瑞克斯将这个建筑设计为两座互相连结在一起的塔楼，外立面全部由钢化玻璃构成，使这座摩天大楼看起来更像一个巨大的雕塑而不是一座办公楼。

    欧洲央行雇员未来的工作环境在整个欧元区都算得上奢侈。2000名雇员在12亿欧元的大楼中工作，平均在每个雇员头上的建筑成本超过60万欧元（约合494万元人民币）。爱尔兰《镜报》称，在商业地产中，每个工位超过3万欧元（约合25万元人民币）就可被看作“高端”了。

    在欧洲央行的网站上，能找到未来总部的虚拟游览图。进入大楼的访客必须经过一个挺拔宽敞的中庭，玻璃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在高大的穹顶、盘旋而上不见尽头的楼梯、立体的屋顶花园和玻璃做成的外墙映衬下，动画中的工作人员像仓鼠一样渺小。而整座笼罩着银蓝色光芒的建筑，看起来就像科幻电影中星球舰队的总部。

    央行大楼的大厅有250平方米，24米高，是以后进行每月新闻发布会和举行其他公共活动的地点，项目经理对《华尔街日报》说：“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一个五口之家的房子装进其中。”

    欧盟区的一些国家在债务的重负下艰难求生，央行要求政府实施紧缩政策。从希腊到葡萄牙的一系列国家不断爆发愤怒的抗议。在这样的情况下，欧洲央行总部奢侈的新大楼显得不合时宜。受到紧缩政策困扰的爱尔兰国家电视台忍不住发问：“央行真的需要185米的办公楼吗？”

    有批评的声音称，这座新大楼是对公共资金的浪费。爱尔兰《镜报》表示，法兰克福当地居民将还没有竣工的欧洲央行总部称为“紧缩塔”。而德国国会议员舍弗勒说，普通人正在为银行家奢侈的生活埋单。“每一个使用欧元或者有欧元存款的人都在为欧洲央行大楼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