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掉出版界的重重“官僚迷宫”
伊朗欲放宽出版审查制度
本报记者 高珮莙
《
青年参考
》（
2013年11月06日
11
版）
 |
伊朗德黑兰的书店（摄于2012年3月6日） 图片来源 CFP |
11月16日，为期一周的第21届图书周将在伊朗正式开幕。让它不同于以往的是，就在不久前的10月21日，伊朗文化部长阿里·贾纳提承诺，将尽快重新考虑放宽对文学作品的审查。
美国Bustle网站评论称，对一个经常禁止公民接触许多书籍、电影、电视节目、音乐和网站的国家来说，这是巨大的进步。很多人相信，这是温和保守派总统鲁哈尼上台后，在履行自己减少对人民生活干涉的就职承诺。
如果《古兰经》不是神启，恐怕也拿不到出版许可
上个月，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伊朗问题专家阿巴斯·米拉尼收到伊朗当局的通知，得知自己的著作《波斯狮身人面像（The Persian Sphinx）》有望重新接受审查，重新出版。
事实上，这本讲述伊朗前总理胡韦达的书，早在前总统卡塔米任内便已获得出版许可，并广受欢迎，重印了20次。而上一任总统内贾德禁止它的理由，是书中有“颠覆性”观点。出于同样的原因，在他的新书中，“沙阿（伊朗古代君主）”一词也被禁了。
多年来，对书籍的管制在伊朗一以贯之地延续下来。到内贾德政府时期，审查之严格达到了新高度。
10月21日，伊朗文化部长贾纳提告诉伊朗通讯社，为配合新政权的改革，伊朗将放宽对文学作品的审查，过去受到审查、被禁止出版的书籍将重新接受审核。“就像为作家和思想家提供更轻松的氛围一样，我们对待新闻自由、书籍的方式与过去不同，其结果将在日后逐渐明晰。”他说。
据美国《赫芬顿邮报》报道，包括《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达芬奇密码》在内的11本于2006年被禁的全球畅销书与名著，有望“重获自由”。甲壳虫乐队、滚石乐队的歌词也可能通过审查，许多伊朗作家更可能直接受益。
“我很难过地得知，有些书因发表个人观点而被拒绝出版。我想，如果《古兰经》不是神启，它在通过审查时，恐怕也会因为有些词违禁而拿不到出版许可。”接受改革派日报《Arman》采访时，贾纳提更是直言批评内贾德政府的审查很多都是针对“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还告诉伊朗半官方的劳动通讯社，在许多情况下，审查仅仅取决于个人意见，而许多评审人员缺乏必要的专业知识。
“文化部长关于《古兰经》的言论在伊朗的环境中真是有力，我想它能带来更多言论自由。”伦敦专营北非、中东地区书籍的西溪出版社的米奇·艾伯特告诉英国《卫报》。
经过重重审查的“官僚迷宫”，书籍才可能出版
诗人塞毕德·乔迪利大约3年前离开了伊朗。她告诉自由欧洲电台，贾纳提的禁止《古兰经》之说并非信口开河。
“即使意在赞美，我们也没有权利在诗歌中讨论真主。他们（审查者）相信只有忠于革命价值观的诗人才有资格谈真主。”她告诉伊朗《Etemaad》日报。
她最后一次在伊朗发表诗集是在大约一年前。最初的版本约有150页，被审查机构“筛”一遍后，她不得不砍掉其中19页。诗集出版过了两周，情报部门突然通知出版商立刻停止出售。
政府没有给乔迪利任何理由，她猜想，大概是其中有什么“隐藏的涵义”犯了忌。“诗歌语言简洁，审查员通常能看懂，因此近年来更容易获得出版许可。”她说，“但诗歌也是复杂的，当审查员不能理解时，它们更难发表。”
一位德黑兰的编辑、出版商匿名告诉伊朗Payvand网站，该国对文学作品的审查充满了悖论。比如作家必须删去“酒精”一词，代之以“饮料”或“饮品”，甚至连讲述饮酒危害的句子也得删掉。同时，各种类型的红酒和威士忌品牌却能在审查下畅行无阻。
“以色列”也是一个令审查员如临大敌的关键词。德黑兰著名政治评论员、大学教授塞迪克·扎巴卡兰告诉伊朗媒体，去年，文化部拒绝出版他的著作《以色列的诞生》。因为一些官员称以色列为“犹太复国主义政权”，而这本书提供了另一个视角。
“他们告诉我，在出版物中，‘以色列’这个词不能出自美国总统之口。”作家梅赫迪·索贾伊说。一本书中因出现“到第三世界国家并帮助人们逃离镇压，对美国有利”之语，被审查人员认定整本书都是“对这句话的回应”。
据《卫报》统计，同样被禁止使用的，还有“醉、吸烟、跳舞、吻、亲爱的、猪肉、狗、冥想、强奸”等词语。
《Etemaad》报称，在伊朗，所有待出版书籍都必须提交给文化部通过审查，以确保符合所有成文和不成文的规则。
每本接受审查的书都要“过五关斩六将”。审查人员使用专门的软件搜索禁止出现的字眼，如关于咒骂或女性身体部位的词。由于反复审查，评审过程可能持续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作家、翻译家和出版商必须经历重重“官僚迷宫”，才有可能看到自己的著作出版。
被认定反伊斯兰、不道德或威胁伊朗安全的书都被禁止，如果出现有问题的单词或章节，整本书都可能被禁。即使是已出版多年的书籍，也难逃被禁命运。
穿越“审查”
早在相对温和的鲁哈尼上台伊始，许多伊朗人便已企盼着内贾德执政时期的许多“残忍限制”，能有些许松动。
在今年8月的就职演讲中，鲁哈尼称将放松对互联网的控制。尽管一切都还没有付诸实施，但伊朗政府的态度转变，已足够让一些人看到曙光。
最能感同身受的，大概是伊朗诸多可以出版国内外著作的大型出版社。这意味着更多文学作品能得以出版，伊朗的文学瑰宝也将流传到国外。在Mhpbooks网站看来，这“必将为其他制度改革提供有益的探索”。
亚美尼亚Panarmenian通讯社指出，如果贾纳提承诺的审查制度改革成为现实，即使核谈判停滞，伊朗也可以重新获得文学世界的尊重。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审查制度会很快放松，因为倾向于“宽大处理”的著名保守派政客之子贾纳提自己，也觉得有必要禁止部分书籍。他还建议政府，不应允许任何有问题的书“毒害”社会。
至于习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抗争者那一边，即使审查最终没能放松，他们也有争取自由的方式。
为了对抗审查，米拉尼在自己的网站上为伊朗读者提供了翻译本。如今，他的书已被下载超过4万次，许多盗版在网络上流传。“这本书早已在伊朗免费地广泛传播，他们已经剥夺了我作品的合法权益和经济收益，现在却又联系出版商，问我是否愿意修改‘一些段落’，以得到可能的出版许可。”
11月16日，为期一周的第21届图书周将在伊朗正式开幕。让它不同于以往的是，就在不久前的10月21日，伊朗文化部长阿里·贾纳提承诺，将尽快重新考虑放宽对文学作品的审查。
美国Bustle网站评论称，对一个经常禁止公民接触许多书籍、电影、电视节目、音乐和网站的国家来说，这是巨大的进步。很多人相信，这是温和保守派总统鲁哈尼上台后，在履行自己减少对人民生活干涉的就职承诺。
如果《古兰经》不是神启，恐怕也拿不到出版许可
上个月，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伊朗问题专家阿巴斯·米拉尼收到伊朗当局的通知，得知自己的著作《波斯狮身人面像（The Persian Sphinx）》有望重新接受审查，重新出版。
事实上，这本讲述伊朗前总理胡韦达的书，早在前总统卡塔米任内便已获得出版许可，并广受欢迎，重印了20次。而上一任总统内贾德禁止它的理由，是书中有“颠覆性”观点。出于同样的原因，在他的新书中，“沙阿（伊朗古代君主）”一词也被禁了。
多年来，对书籍的管制在伊朗一以贯之地延续下来。到内贾德政府时期，审查之严格达到了新高度。
10月21日，伊朗文化部长贾纳提告诉伊朗通讯社，为配合新政权的改革，伊朗将放宽对文学作品的审查，过去受到审查、被禁止出版的书籍将重新接受审核。“就像为作家和思想家提供更轻松的氛围一样，我们对待新闻自由、书籍的方式与过去不同，其结果将在日后逐渐明晰。”他说。
据美国《赫芬顿邮报》报道，包括《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达芬奇密码》在内的11本于2006年被禁的全球畅销书与名著，有望“重获自由”。甲壳虫乐队、滚石乐队的歌词也可能通过审查，许多伊朗作家更可能直接受益。
“我很难过地得知，有些书因发表个人观点而被拒绝出版。我想，如果《古兰经》不是神启，它在通过审查时，恐怕也会因为有些词违禁而拿不到出版许可。”接受改革派日报《Arman》采访时，贾纳提更是直言批评内贾德政府的审查很多都是针对“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还告诉伊朗半官方的劳动通讯社，在许多情况下，审查仅仅取决于个人意见，而许多评审人员缺乏必要的专业知识。
“文化部长关于《古兰经》的言论在伊朗的环境中真是有力，我想它能带来更多言论自由。”伦敦专营北非、中东地区书籍的西溪出版社的米奇·艾伯特告诉英国《卫报》。
经过重重审查的“官僚迷宫”，书籍才可能出版
诗人塞毕德·乔迪利大约3年前离开了伊朗。她告诉自由欧洲电台，贾纳提的禁止《古兰经》之说并非信口开河。
“即使意在赞美，我们也没有权利在诗歌中讨论真主。他们（审查者）相信只有忠于革命价值观的诗人才有资格谈真主。”她告诉伊朗《Etemaad》日报。
她最后一次在伊朗发表诗集是在大约一年前。最初的版本约有150页，被审查机构“筛”一遍后，她不得不砍掉其中19页。诗集出版过了两周，情报部门突然通知出版商立刻停止出售。
政府没有给乔迪利任何理由，她猜想，大概是其中有什么“隐藏的涵义”犯了忌。“诗歌语言简洁，审查员通常能看懂，因此近年来更容易获得出版许可。”她说，“但诗歌也是复杂的，当审查员不能理解时，它们更难发表。”
一位德黑兰的编辑、出版商匿名告诉伊朗Payvand网站，该国对文学作品的审查充满了悖论。比如作家必须删去“酒精”一词，代之以“饮料”或“饮品”，甚至连讲述饮酒危害的句子也得删掉。同时，各种类型的红酒和威士忌品牌却能在审查下畅行无阻。
“以色列”也是一个令审查员如临大敌的关键词。德黑兰著名政治评论员、大学教授塞迪克·扎巴卡兰告诉伊朗媒体，去年，文化部拒绝出版他的著作《以色列的诞生》。因为一些官员称以色列为“犹太复国主义政权”，而这本书提供了另一个视角。
“他们告诉我，在出版物中，‘以色列’这个词不能出自美国总统之口。”作家梅赫迪·索贾伊说。一本书中因出现“到第三世界国家并帮助人们逃离镇压，对美国有利”之语，被审查人员认定整本书都是“对这句话的回应”。
据《卫报》统计，同样被禁止使用的，还有“醉、吸烟、跳舞、吻、亲爱的、猪肉、狗、冥想、强奸”等词语。
《Etemaad》报称，在伊朗，所有待出版书籍都必须提交给文化部通过审查，以确保符合所有成文和不成文的规则。
每本接受审查的书都要“过五关斩六将”。审查人员使用专门的软件搜索禁止出现的字眼，如关于咒骂或女性身体部位的词。由于反复审查，评审过程可能持续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作家、翻译家和出版商必须经历重重“官僚迷宫”，才有可能看到自己的著作出版。
被认定反伊斯兰、不道德或威胁伊朗安全的书都被禁止，如果出现有问题的单词或章节，整本书都可能被禁。即使是已出版多年的书籍，也难逃被禁命运。
穿越“审查”
早在相对温和的鲁哈尼上台伊始，许多伊朗人便已企盼着内贾德执政时期的许多“残忍限制”，能有些许松动。
在今年8月的就职演讲中，鲁哈尼称将放松对互联网的控制。尽管一切都还没有付诸实施，但伊朗政府的态度转变，已足够让一些人看到曙光。
最能感同身受的，大概是伊朗诸多可以出版国内外著作的大型出版社。这意味着更多文学作品能得以出版，伊朗的文学瑰宝也将流传到国外。在Mhpbooks网站看来，这“必将为其他制度改革提供有益的探索”。
亚美尼亚Panarmenian通讯社指出，如果贾纳提承诺的审查制度改革成为现实，即使核谈判停滞，伊朗也可以重新获得文学世界的尊重。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审查制度会很快放松，因为倾向于“宽大处理”的著名保守派政客之子贾纳提自己，也觉得有必要禁止部分书籍。他还建议政府，不应允许任何有问题的书“毒害”社会。
至于习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抗争者那一边，即使审查最终没能放松，他们也有争取自由的方式。
为了对抗审查，米拉尼在自己的网站上为伊朗读者提供了翻译本。如今，他的书已被下载超过4万次，许多盗版在网络上流传。“这本书早已在伊朗免费地广泛传播，他们已经剥夺了我作品的合法权益和经济收益，现在却又联系出版商，问我是否愿意修改‘一些段落’，以得到可能的出版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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