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夏威夷内陆当一回牛仔

    在夏威夷毛伊岛，畜牧业的历史较美国本土更悠久。借当地人举办竞技大会之机，短暂体验一下牛仔们的衣食住行，算是为老生常谈的海岛之旅增添一抹异色。

    五颜六色的灯光悬在潮湿的空气中，又穿过当地特有的红黏土粉尘，将毛伊岛内陆规模最大的庆典的细节烘托得一清二楚。客人们挤在金属露天看台上，裹着毛毯，抵御破晓时分的寒冷。好在葡萄牙式热汤和波多黎哥炖菜提供的热量足够，用彩笔手写的菜单着实醒目，油炸冰淇淋、猪肉炖豆腐和意大利通心粉等更受欢迎，时常卖断货。

    闲不住的孩子们爬上爬下，在一张张长凳间追逐打闹。突然，一个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小女孩，像淘气的小地鼠般从脚边冒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打量过我的窘样，她咯咯笑着，一阵风似的跑开了。我的目光追随着那远去的背影，忽见铁丝网后的草地上，有个小男孩头戴棕色牛仔帽，脚蹬黑色牛仔靴，手拿一枝做工精良的银色马刺，酷劲十足。

    牛仔竞技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百年的传统源远流长

    对走马观花者而言，他们只能看到毛伊岛内陆一次，就是在驱车奔向哈莱阿卡拉（Haleakala）火山之巅的途中，小心翼翼地从红色岩石间穿过，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22英里后“升到云端”，这是一段令人心跳加速、无暇他顾的旅程。正因为如此，内陆地区的风光很容易遭到忽视——那里没有海滩，没有冲浪者小屋，没有卖刨冰的货摊，只有清凉的空气、各种各样的牧场、以及有着200年历史传承的夏威夷牛仔。用当地导游的话说：“当美国本土中西部的新移民还在准备安家时，我们的老祖宗已经骑着马放牧了。”

    的确，在毛伊岛内陆，主流文化就是牛仔文化，每年几次的牛仔竞技表演，牢牢地吸引着当地人的子弟回归故乡。以始建于1845年的乌卢帕拉夸（Ulupalakua）农场为代表，牧民们烹制的牛肉三明治、麋鹿肉夹饼和烟熏叉烧肉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逊色。近些年，操着南腔北调的游客逐渐发现了这里的秘密，牛仔城中一些本已褪色的老屋也焕发了新生，被改造为画廊、寿司店或小酒馆。就这样，岛上的游牧传统得到了保护。

    夏威夷牛仔文化始于18世纪90年代。当时，英国探险家、皇家海军军官乔治·温哥华拜会夏威夷统一后的首位统治者卡美哈米哈一世（Kamehameha I），见面礼是几头长角牛。这位国王为此颁布法令，要求从宗教和法律上对这几头牛加以最周全的保护。谁也想不到，这些飘洋过海而来的牲口非常适应夏威夷的环境，繁殖速度惊人。

    1832年，国王的儿子卡美哈米哈三世从墨西哥引进了一批西班牙裔骑手，让他们看管数量疯涨的长角牛，这些人就是第一代夏威夷牛仔。扎根异乡的他们，向土著居民传授了放牧的技巧，这些技巧以及随他们而来的生活习惯，至今在毛伊岛乡下绵延不绝。

    和八方来客奔驰在牧场

    在马卡瓦奥牛仔竞技赛（MAKAWAO RODEO）上，各路好汉可以尽情展示家传绝技。给优胜者的奖品非常特别——免费喝一年的“怪物能量”（Monster Energy）饮料。

    马卡瓦奥的牛仔竞技大会规模稍小，但更热闹。正式开赛前，牛仔们从镇中心开始游行。临时客串乐队的中学生们弹奏夏威夷四弦琴，两辆状似昆虫的马车被装点得花花绿绿，还有辆老式拖拉机拖着饰有日本纸灯笼的拖车。游行中途，“竞技皇后”登场了——蓝色的肩带斜披在胸前，牛仔帽帽沿上装饰着花朵，她挎立在一匹白马上挥手向人群致意，仿佛认识每个人。也许，在常驻人口只有7000的马卡瓦奥，她真的认识所有人？

    本人并不打算只做看客。签署免责声明并戴好头盔后，我被介绍给同组其他骑手：一对来自台湾的夫妇，还有一对来自堪萨斯州。我的马叫霍帕，有着狂野的鬃毛，颜色像红杉树皮。表兄蒂姆的座驾“苹果白兰地”更挺拔，高贵华丽，颇有好莱坞明星的派头。

    拖着笨重的身子，我奋力一跃，落在了霍帕的鞍上。导游兼教练梅丽莎穿着一件T恤，上书“人人都爱牛仔”，脚下一双皮靴，头戴红色的卡车司机帽。此刻，她正把缰绳递给我，再帮我把脚塞进马镫。接下来的任务可不轻松：我们要在哈莱阿卡拉大农场策马绕行，一圈下来需要两个钟头，要知道，这个农场占地达4万英亩。不过话说回来，草场里的景色的确令人惊喜，各色鲜花令人目不暇接：烟火色调的马樱丹花、紫色的紫薇科兰花、开满白花的紫茎泽兰……随着疾飞的马蹄溅起一股股尘土，我们的皮肤蒙上了一层棕红色粉末。梅丽莎有点兴奋又有点遗憾：“真想带着这身好看的颜色回家，可惜它太容易被洗掉了。”

    真正的“从农场到餐桌”

    牛仔竞技与骑马奔驰之间，少不了吃喝玩乐，每餐仿佛都走在毛伊岛历史的节点上。在卡萨诺瓦（Casanova）酒吧，花5美元就能买一大瓶白葡萄酒；多少年前，牛仔们收工后直接骑马进屋畅饮，几名传奇人物的肖像至今挂在墙上。而在冲浪山羊农场（Surfing Goat Dairy），我看到一群小女孩围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品头论足，那小家伙还站不稳，有点笨拙又有点惊慌地挪动着。一旁，孩子们的父母排队品尝含有新鲜芒果的特色干酪。

    脱口秀女王奥普拉·温弗瑞也在毛伊岛有产业，叫“奥普拉之家”。从那里沿公路下行，就到了名字有些怪异的O’o 农场。跟着护林员出身，如今一副嬉皮士模样的导游安西尔，我们展开了寻找可食性植物之旅，穿行在奇花异草的枝桠下，小心翼翼地跨过脆弱的幼苗，摘下香料的果实，品尝咖啡豆、茴香花粉和芫荽花。一路上，扎着长发的安西尔不停地向大家解释火山粘土的好处，还有树叶腐烂后出产的有机肥料。他指着一堆黑色的腐殖质说“这就是黑金呀”，接着把手插进里面，抓起一些，大口吸着泥土的芳香。

    像被心理暗示一样，我们小组里最年轻的一位不久后便“中了招”。那是个12岁的半大小子，不顾警告，偷偷咬了一口柠檬辣椒（lemon hot pepper）——这东西的味道普通人可受不了。果然，这倒霉蛋一头栽倒在地，虽说半是真的，半是表演，看起来确实挺不好受。

    体验过生态农业的奥妙，大家在木桌边落座，狼吞虎咽地向家庭式宴席发起进攻，感觉既健康又不乏异国情调。盘子里有胡萝卜、心里美萝卜、烤甘蔗颜色的基奥加甜菜根、嫩嫩的鬼头刀鱼，加上自带的干白葡萄酒，真是绝妙好滋味。我一直觉得，所谓“农场到餐桌”的概念有点做作，但在毛伊岛，这顿生态午餐完全没有给我这方面的感受。

    最后，如果不品尝毛伊岛最有价值的美食——烤肉排，即便参加了牛仔大会，这个假期依然不完整。所以，启程回家前一天傍晚，我和蒂姆早早来到了马卡瓦奥肉排屋的摊位边。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面前的一位女招待有点眼熟，情不自禁地问她认不认识梅丽莎，我们骑马之行的导游。“我就是梅丽莎啊！”此话一出，双方都呆了半晌——我洗去了满脸的褐色尘土，摘掉了白色头盔；而她穿上了超短裙，还化了妆，难怪彼此认不出来了呢。

    尴尬而又温暖的一刻。我由衷地大笑起来，尽情享受毛伊岛内陆的夜生活。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