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经济现代化与穷人无关

    印度的经济发展往往与底层民众的福祉无关，如此巨大的隐忧却被主流舆论忽略。现在，两位学者试图把问题呈现出来，帮助这个国家找到现代化的合理路径。

    今年6月下旬，在印度北部的北阿坎德邦，电视记者纳拉扬·帕格恩用3天时间，报道了一场导致超过5700人死亡的特大洪灾。与其他同行一样，帕格恩尽职地描绘了那些原本身居茅屋，现在更是一无所有的家庭的凄凉景象，只有一点出人意料——他是骑在一名灾民的肩膀上进行报道的。相关报道播出后，铺天盖地的指责将其淹没。在接受一家印度网站的采访时，帕格恩如此为自己辩解，说是灾民坚持让他那样的，“他对我们非常感激，是为了向我表示特别的敬意——这还是头一次，有来自我这个阶层的人去参观他们的陋室。”

    这段影像，这副姿势，不禁让人联想到印度整体的现状：一方面，政府为新兴中产阶段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洋洋自得，另一方面，涵盖多数贫困人口的“胯下”阶层依旧被遗忘。

    这也正是新书《不确定的荣耀》的主题。这次，经济学家让·德雷兹和阿玛蒂亚·森，试图透过印度穷人的现状剖析这个国家的未来。如果印度不能像主要工业化国家那样，在公共服务方面进行大规模投入，作者认为，该国恐怕无法走得更远——它“缺乏卫生保健，资质尚可的学校，以及其他一切保障人类福祉并确保人身自由的基础设施。”

    森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现为哈佛大学客座教授。德雷兹也是颇有造诣的发展经济学家，两人合作多年，用自己的方式解读印度经济繁荣背后的隐情。书中提到，倘若不论增长迅速的人均收入，印度近些年实际上比南亚邻居们发展得更慢，更不能和美国、欧洲和中国相提并论，特别是在民众识字率、儿童营养保健和公共卫生设施等方面，印度尤其落后。例如，欧美人对印度工程师或多或少有不错的印象，而从本书关于该国基础教育的描述中，你会吃惊地得知，大部分印度小学生无法书写简单的句子，或无法完成基础数学运算。

    作者认为，印度的问题不能归咎于文化、种族或政治体制。孟加拉国、尼泊尔和斯里兰卡都深受保守的传统思想影响，殖民者都在这些地方留下了烙印，它们的各种资源甚至还要少于印度，却在卫生和教育事业上取得了坚实进步，印度反倒在这些领域停滞不前。

    这些异状背后的成因究竟是什么？在德雷兹和森看来，尽管穷人占印度选民的大多数，他们却被公共舆论排除在外，“民主制度的完善，取决于政治参与的涉及面。”这也是此书为何把矛头直指媒体，称其沉迷于歌功颂德，无论电视还是报纸，都被板球运动员、亿万富豪和宝莱坞明星的八卦新闻充斥，外加各路政治精英的闲扯；对一个拥有“世界上最多营养不良人口”的国家来说，新闻媒体关注的方向严重偏离现实，前者显然要承受更大代价。

    《不确定的荣耀》并非针对自由化的长篇大论，它是诚心的祈求，希望世人重新思考，穷国该怎样发展？即使数百万民众不再挣扎于新德里划定的贫困线以下，这部分人依然缺乏过上体面生活的基础，经济再发展，又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作者大胆质疑。    

    尽管德雷兹和森都曾呼吁印度政府加速改革，这本书的推出仍有现实意义——现在正是“效率低下和腐败占据了印度公共部门”的关键时期。令人失望的不止这些，有数据显示，在卫生和教育方面，该国私营部门表现同样欠佳。书中指出，“真正需要的是实用主义。”  

    德雷兹和森也提到了几个具有前瞻思想的正面典型，但并没说清如何复制这些局部成功并将其推广到全国。书中还揭露了针对女童的性别歧视，森可谓是这方面的专家；然而，在女童得到教育后依然无法提高地位的大环境下，他也只能局限于呼吁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或许，《不确定的荣耀》的最大价值在于它宽阔的视角。从某种意义上讲，德雷兹和森所扮演的角色，就像把纳拉扬·帕格恩的所作所为曝光的摄影师。这则新闻本是以记者为主角，洪水只是背景，观众不应看见记者胯下的另一个人。正是那位无名的摄影师往后退了一步，才呈现出一幅更大、更逼真的图景。今后，只要你我凭良心说话，哪怕只是这小小的一步，也能极大地唤起公众的反思。印度，就像这本著作通篇所强调的，需要更多积极的作为。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