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年后，纳粹杀戮机器之女坦露身份

    7岁到11岁之间，布里吉特·霍斯就住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旁边的豪华别墅中。她记得，自己的父亲“似乎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对我们很好”，会给她读童话《亨舍尔和格莱特》。

    9月6日，这位隐姓埋名，在华盛顿生活了40年的老妇人终于站出来，向全世界昭告连自己孙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她的父亲便是奥斯维辛集中营指挥官鲁道夫·霍斯，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杀戮机器。

    在不平凡的童年时光里，布里吉特1岁到5岁时住在达豪集中营，5岁到7岁时住在萨克森豪森集中营。随着父亲在党卫军中步步高升，1940年，7岁的她跟随父母来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

    集中营旁风景清雅，有池塘，有野餐桌，从两层灰色别墅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监狱所在的街区和火葬场。服侍霍斯一家的厨师、保姆、园丁、司机、裁缝、理发师和清洁工中，有不少是犯人。家里的艺术品和家具，也是从被送往毒气室的犹太囚犯那里搜刮而来。她的母亲海德薇格曾用“天堂”来形容这个离恐怖和折磨仅几步之遥的奢华住所。

    每到星期天，布里吉特就和4个兄弟姐妹一起，照看马和德国牧羊犬。她至今还记得“身穿黑白条纹衣服的男人”在花园里干活的样子。

    1945年4月，随着德国在二战中节节败退，霍斯一家逃往北方。海德薇格带着孩子们在海岸附近的村庄住下来，鲁道夫则潜伏在距丹麦边境仅4英里的地方，伪装成农场工人。一家人等待时机，希望能逃到南美洲。

    如今年届80的布里吉特早已离婚，身患癌症。她没有透露自己丈夫的姓，因为害怕遭到报复。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她告诉为美国《华盛顿邮报》撰稿的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丁：“有些很疯狂的人，他们可能会烧我的房子，或者对我下杀手。”

    哈丁坐在她阴暗的小房子里，布里吉特躺在旧沙发上抱怨脚疼，旁边的圣诞树上挂着她母亲的手工制品。“如果有人问起我父亲，我总说他在战争中死去了。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什么都没做，也从不谈论它，但它就是我的一部分，始终留在我身上。”

    相比在奥斯维辛的生活，布里吉特更愿意谈及英军俘虏她父亲的情形，那是1946年3月一个寒冷的晚上。

    “门砰地一声响，他们闯进了我家。我和妹妹坐在桌子上，那时我才13岁。”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英国士兵尖叫着问我父亲在哪儿，一遍一遍，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痛。我哭着跑到外面的树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停止哭泣。多年来，偏头痛都没有离开我。”

    藏在谷堆中的鲁道夫很快被发现、带走，送到纽伦堡作证，最终被吊死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绞刑架上。海德薇格则带着孩子们艰难度日，从火车上偷煤取暖，没有鞋子，只好用破布裹在脚上。

    上世纪50年代后，杀人凶手的女儿逃离德国，在西班牙开始了新生活。靠着长长的金发和火辣身材，这位迷人的金发姑娘当了时尚模特，并嫁给一位在马德里工作的美籍爱尔兰工程师。丈夫知道她的过去，但两人默契地达成“不成文的协议”，从不谈论她的家庭背景。

    1972年，布里吉特搬到华盛顿。只会说一点英语的她，在时尚沙龙里找了份工作。一次酒醉后，她向店主夫妇坦白了身份，但对方决定帮她保守秘密，因为她“不应该为父亲犯下的暴行而受惩罚”。后来她才得知，他们是在1938年“水晶之夜”后逃离纳粹德国的犹太人。

    布里吉特感激对方将她看作一个人，而不是“她父亲的女儿”。她为这家店工作了35年，直到退休。

    据英国《独立报》报道，每年布里吉特都会飞到美国佛罗里达，去见姐妹安妮格利特。兄弟克劳斯80年代死在了澳大利亚，其余兄弟姐妹都住在德国。没有一个人会谈论童年，就好像他们的人生全部开始于1947年，鲁道夫被处决后。

    但直到现在，布里吉特的床头仍然挂着父母的婚礼照片。她告诉哈丁：“我肯定他（鲁道夫）内心很难过。这只是一种感觉，从他在家里的样子、与我们相处的方式能感觉到。有时他下班回来，看起来很伤心。”

    她从未造访过大屠杀纪念馆，不否认集中营中曾发生暴行，但怀疑死亡者是否有数百万之多。“如果有这么多人被杀，怎么还能有如此多幸存者？”她问。当被指出鲁道夫该为犹太人的死亡负责时，她回道，“英国人曾用酷刑对待他”。

    “他一定有截然不同的两面，我一开始只看到了其中一面。”布里吉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