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接受两次援助的希腊,仍面临“断炊”风险。
面对疲软的经济、孱弱的政府,不少希腊人并未绝望。他们放弃在国外的安逸生活,呼唤变革,自发行动,免费提供医疗服务,更换“罢工”的路灯……
在德国《明镜》周刊看来,这种精神在希腊前所未有。
他们相信自己能改变国家
26岁的斯蒂法尼娅·西迪亚在卢森堡长大,从伦敦城市大学毕业,拥有剑桥大学硕士学位。2011年,她放弃在伦敦的工作,回到希腊。父母差点儿以为她吃错药了:“你去雅典做什么?”西迪亚回答:“改变。”
现在,西迪亚经常骑着一辆旧自行车,穿梭在雅典古城区普拉卡。“不容易,”她承认,“但是,为了变革,在不拿工资的情况下努力工作几年,值得!”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西迪亚一人。
希腊《先驱报》称,由于大量企业倒闭或裁员,人口1100万的希腊丧失了100多万个岗位,失业率居高不下,很多人离开希腊,但仍有不少人坚守。这些人背景不同,职业不同,对未来的憧憬不同,但他们都相信,自己能让祖国改变。
年轻的企业家马苏卡斯说:“留下来的人分两种:一种悲观失望,一种非常乐观。”马苏卡斯原本在国外发展,现在选择和祖国在一起。
38岁的埃里克·帕克斯原本在美国。回到雅典后,他和朋友开了家科技公司。在希腊融资困难,他就到美国硅谷去拉赞助。
《先驱报》的报道认为,西迪亚和马苏卡斯都在国外受过高等教育,为希腊的辉煌历史骄傲,为祖国深陷困境痛心。他们知道希腊的国际形象不佳,他们要改变这一点。
马苏卡斯以亲身经历鼓励年轻人投身商界,抛弃陈旧观念——在政府部门工作是最好的出路。他仍记得两年前遭白眼的经历,“当我说想成为企业家时,人们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是魔鬼”。
马苏卡斯告诉英国《卫报》,希腊当下没有光亮,但应该有光亮。“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我要寻找光亮。”
“我们现在不得不做的事,实际上是政府的工作”
今年8月,在接受《明镜》周刊采访时,33岁的设计师玛丽·卡兰扎说,她脑海里频频浮现这样的问题:什么让希腊跟欧洲其他国家不同?希腊人在行事方式上为什么跟德国人不同?为什么希腊人多年来堂而皇之地拒绝缴纳所欠税款?希腊人明知垃圾不分类是违法的,为什么依旧这么做?
卡兰扎的办公室位于雅典市中心附近的普西里区。她说,现在是根除这些弊病的时候了。
在卡兰扎看来,经济危机恰好是变革的契机。她希望和志同道合者一道,成为这场新运动的先行者。
卡兰扎和西迪亚成立了非政府组织“畅想这座城市”,目的是改善城市和乡村的治理。
西迪亚表示,多数希腊人从未想过正常的公民生活。“政府对待我们,就像对待儿童。”
西迪亚和卡兰扎让希腊地方政府“很不幸福”。在“畅想这座城市”的帮助下,希腊人比以往更容易获得信息,其中包括一些报告和数据。如此一来,地方政府就无法轻而易举地建造新的市政厅,也不能在村里建造毫无必要的广场。
近几个月,希腊确实发生了变化。人民不再像以往那样只会罢工、大声责骂、在示威中扔酸奶。
在北部城市塞萨洛尼基,人们不仅反对将城市自来水厂私有化的计划,还提交了自己的购买计划。这一运动被称为“136运动”——每个参与这一运动的人支付136欧元,用来购买自来水厂。
在希腊北部的哈尔基季基半岛,民众反对加拿大公司和希腊建筑大亨挖金矿的计划。保护环境从来不是希腊人的美德,现在突然出现这种现象,令人惊讶。
卡兰扎说:“如果希腊人生活在丹麦,最终会像丹麦人一样,交税,搞环保。如果德国人生活在希腊伯罗奔尼撒,他们就不会再支付生活用水的账单——因为他们只是零星地收到账单,无人问津。”
卡兰扎认为,一个国家的游戏规则决定着人们的行事方式。在很多希腊人看来,政府一直是人民的敌人,政客肆无忌惮地中饱私囊。
“其他国家有制度,我们有海市蜃楼。”1975年,希腊著名作家尼克斯·狄莫在格言集《希腊人的不幸》中写道。持续多年的经济危机,进一步侵蚀了本就不规范的制度,医保系统等几乎崩溃。
现在,旧规则崩溃了,渴望建立新规则、渴望变革的人有了用武之地。过去3年,希腊成立了约3000个组织,出现了社会药房等援助穷人的项目。
“数十年来,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门前停一辆宝马,浴室里有台美诺洗衣机。”当过记者的安迪亚斯·罗密里奥蒂斯说。
罗密里奥蒂斯汇集了希腊公民奋斗的事例,出版了新书《没有欧元,我照样行》。该书的主旨并非让希腊退出欧元区,它的立意是,即使没有宝马,希腊也能过得很好。
过去3年,罗密里奥蒂斯9次失业。上次失业前,他在希腊国家广播电视公司主持节目。6月11日,希腊总理萨马拉斯宣布关闭该公司,以履行希腊向债权人的承诺——裁减国有部门员工。
罗密里奥蒂斯打算创建社交网站。他希望联络希腊社会服务组织,让人们在这个网站查询有关流动厨房、二手衣服商店等信息。
“我们现在不得不做的事,实际上是政府的工作。”52岁的罗密里奥蒂斯说。
无论从经济上还是士气上看,希腊政府似乎都难以指望。希腊人民的力量,可以让这个国家“满血复活”。
仅在克里特岛就有5种替代性货币。对一些人来说,提供服务就是一种货币支付。如果木匠需要律师的帮助,他会给律师做把椅子,换取律师的法律建议。
而在塞萨洛尼基,逛剧场的人可以用食物换取门票。在雅典的咖啡店里,客人要一杯咖啡,却付了双份的钱,目的是,让店家为付不起钱的陌生人提供一杯咖啡。
或许,真正的货币是信任。
他们不再富裕,却比以往更有同情心
现在的希腊如果有偶像的话,吉奥格斯·维查斯是个不错的人选。55岁的他是心脏病专家,在雅典南部开诊所。他不拿工资,诊所里的其他90名医生也不拿。诊所里的医疗设备和药品都是别人捐赠的。
他们履行了政府的部分职能,因为政府无力为公民提供基本医疗保障。每个月约有3000名患者在这个简陋的诊所就诊。
维查斯说,过去,他不相信有人会为没有报酬的项目出力,直到危机爆发。希腊人曾经只关注自己的家庭和财富,现在,他们不再富裕,但比以往更有同情心。
去年冬天,卡兰扎和西迪亚的组织为雅典市中心的街道更换了200个路灯。很多人来帮忙,每人带来一个灯罩。
这里一度是瘾君子的地盘。现在,路灯亮了,内政部调派安保人员来维持治安,商店也开张了。
53岁的迪米特拉曾在国外生活,两个儿子都在英国工作。“我认为,不能因为国家处于困难时期就选择离开。”她在希腊参加多种社会活动。她认为,爱国先从爱人民做起,爱人民就相当于爱自己的孩子,要竭尽全力。
年近四十的苏迪里斯表示,出国很容易,“但一想到未来二三十年希腊将沦为第三世界国家,我就很难受。那意味着,我的孩子们将没有机会选择,是在希腊生活还是在别的地方生活”。
卡兰扎也曾想过离开。和她共过事的两个时尚设计师,一个到美国发展,另一个在德国。但她战胜了这种诱惑。
“在希腊,有这么多机会改变,我们不能离开。”
卡兰扎和西迪亚发起了新项目,计划成立宪法会议“理想国2.0”,鼓励参与变革的人畅所欲言。维查斯已同意加入。
这些真心希望改变游戏规则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