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老兵：为朝鲜战争纠结60年

    7月27日是朝鲜战争停火协定签署60周年。这场“被遗忘的战争”早已在许多美国人脑海中灰飞烟灭。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一些老兵耗尽余生，试图忘记那段不堪的回忆。阿尔丁·罗利却用写作的方式保存记忆，他觉得，遗忘就意味着背叛。

    “如果我忘了，就是对死在这个营地数百人的辜负和背叛”

    阿尔丁·罗利深深陷入追忆，泪光闪烁，声音沙哑。

    他的家是个名副其实的战争博物馆，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和纪念品。墙上挂着巨大的手绘朝鲜半岛地图，这是他曾英勇作战和艰难求生的地方。

    1948年，他与军方签署协议，将被派到冲绳参加训练。18岁的他想成为机械师，顺便领略不同地域的风光。但3个星期后，他坐上了开往朝鲜的船，参与“漫长而血腥”的战争。

    1950年11月，罗利所在的部队被围困。暴风雪中，他和其他战俘在“死亡谷”中徒步穿行29天。

    《今日美国》报称，罗利在战俘营中被囚禁了33个月，每天早上用一碗小米粥或玉米渣粥充饥。痢疾、饥饿和寒冷夺去了近300位战友的生命。

    停火协定生效后，罗利回到美国，很快结了婚。他在亚利桑那州国民警卫队工作了18年，做了31年高中教师，如今已做了曾祖父，却从没放下过去。

    “我眼看着战友在身边死去。”83岁的老兵告诉《今日美国》报，“为什么我活着而他没有？我想记住每一秒，如果我忘了，就是对死在这个营地数百人的辜负和背叛。”

    多年来，他喜怒无常，为美国政府对退伍老兵的冷漠和忽视而痛苦。1983年，在妻子的劝说下，罗利参加了俄亥俄州的朝鲜战争老兵聚会。在那里，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孤独。

    每次聚会似乎都是治疗。每个阵亡将士纪念日，罗利都会和同伴们聚会，用鲜花纪念那些没能回家的战友。

    在伙伴们的支持下，罗利开始投入写作。他出版了4本书，计划在今年夏天出版第5本，为了纪念停火协定签署60周年。

    “这是一段价值百万的经历。”他这样描述战争，“你不会为了100万美元再去经历一遍，花100万美元也买不回那段日子。它让我更强大。”

    这是一场“被遗忘的战争”

    战争已过去60年，未能走出阴影的老兵一直在抱怨，这是一场“被遗忘的战争”。

    “被遗忘的战争”首次出现在1951年10月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上。“朝鲜战争计划”网站的联合创始人泰德·巴克告诉《今日美国》报：“这是陈词滥调了，但依然有很多人附和。”

    对巴克这样的老兵而言，什么都没有改变。朝鲜战争在公众心目中被二战和越战掩盖，既没有军事荣耀也没有政治影响，就连阵亡将士纪念日都被学校忽视。1995年建立的朝鲜战争退伍军人纪念碑，没能让那段战争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

    最年轻的朝鲜战争老兵已年近80岁。“当我们离去，”田纳西州克利夫兰市的比尔·诺伍德伤感地说，“它会被彻底忘记。”

    参加过朝鲜战争的美国历史学家梅林达·帕什试图分析，为什么美国人长期以来如此忽视这样一场“史诗般的战争”。

    事实上，人们并不了解这场战争，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太过神秘。

    朝鲜战争爆发时，退役海军上校沃伦曾一脸茫然地问别人“朝鲜在哪儿”。直到上世纪70年代，很多美国人才从电视里知道朝鲜。

    入伍前，唐纳德·门多萨是个终日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从未离开过加利福尼亚州。当他决定去朝鲜时，周围没有任何人有类似的想法——人们似乎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这场战争的存在。

    3年里，约150万人因战争被召集。回国后，很多老兵都会被曾经的熟人问“你是谁”。

    美国人对这场“令人沮丧、不受欢迎”的战争感到失望。美国在二战中的胜利让一些人总是问，为什么我们能够战胜德国和日本，却搞不定朝鲜？

    1950年夏末，约三分之二的美国人支持朝鲜战争；6个月后，同样比例的人认为这场战争“是个错误”。甚至没有一两场大规模集会或反战活动，让它像越南战争那样陷入争论，成为重大的政治问题。

    “美国人不喜欢悲伤的故事。”帕什说。

    停火协定并非和平协议

    也许这并不是一场战争——至少杜鲁门不会这样称呼它。在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到时，这位常摆出友善和谦逊姿态的总统为它贴上了“警方行动”的标签。

    在《今日美国》报看来，当时，苏联想要一个统一的共产主义的朝鲜，而美国人甚至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二战中的辉煌战绩让负责指挥这场战争的麦克阿瑟将军信心爆棚。他坚信，美军一定能在圣诞节之前取得胜利，甚至没有为部队准备过冬的衣服。

    当年10月，成千上万的中国军人横跨鸭绿江进入朝鲜。11月的最后一周，中国军人彻底打破了麦克阿瑟的计划。

    麦克阿瑟依然决心赢得战争，即使这意味着继续扩大战事。他甚至向杜鲁门总统提出要求，在“必要时”使用原子弹打击中国。1951年4月11日，担心此举会导致苏联参战的杜鲁门撤销了麦克阿瑟的职务。

    正如历史学家威廉·曼彻斯特所说，此后，朝鲜战局“陷入漫长而血腥的僵局，只有精疲力尽的参与者同意停火，才能结束”。在核武器时代，任何其他选择都意味着极大的风险。

    经过艰难的谈判，1953年7月27日，美、朝、中三方在三八线附近建立非军事区，达成停火协定。

    这之后，门多萨拖着一支勃朗宁自动步枪，在三八线附近巡逻了6个月，一边躲避狙击手，一边寻找阵亡者的尸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在用心守护这条脆弱的分界线，他知道，这个缓冲区会持续几十年。

    因为当时参战双方签署的是停火协定，而非和平协议，从理论上来讲，战争至今尚未结束。

    “没有人想要另一场战争。”门多萨说。

    比“被遗忘的战争”更糟糕的，是永不结束的战争

    也许有些美国人已经失去了关于朝鲜战争的记忆，厄尔·格林没有。陆续来自朝鲜的新闻让这些记忆更真实。

    过去一年里，朝鲜在靠近韩国的边界试射导弹。作为回应，美国国防部长查克·哈格尔表示，美国将加强其导弹防御系统，以保护西海岸。

    “我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下来。”洛杉矶的朝鲜战争老兵所罗门·杰姆森告诉《今日美国》报，“却突然听说他们在发射导弹。”

    对此，老兵们反应不一，愤怒，沮丧，甚至恐惧。

    “我在想，朝鲜的技术有那么先进，甚至让我们害怕他们会袭击西海岸吗？”卢·鲍尔多夫说。

    60年前，卢·鲍尔多夫曾是炮兵部队的一员。“每当读到这里，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这位84岁的老兵很愤怒。在无数美国人、朝鲜人和中国人付出鲜血乃至生命60年后，战争继续的可能让他觉得，所有人的付出被彻底否定。

    不过，大多数朝鲜战争老兵并不担心朝鲜的武力威胁，因为两国实力悬殊。

    “这只是宣传。”当了两年战俘的诺伍德说。

    沃伦则认为错误不一定来自上层，如果有士兵“做些愚蠢的事”，战争可能一触即发。

    无论如何，没有老兵会否认，比“被遗忘的战争”更糟糕的，是永不结束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