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在线版权与免责声明:
   在接受本网站服务之前,请务必仔细阅读下列条款并同意本声明。 1. 凡本网注明"来源:中青在线或中国青年报"的所有作品,版权均属于中青在线或中国青年报社,未经本网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或以其它方式使用上述作品。 2. 本网授权使用作品的,应在授权范围内使用,并按双方协议注明作品来源。违反上述声明者,中青在线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 3. 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中青在线)”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的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 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 4. 本网站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不代表本网站的观点和看法,与本网站立场无关,文责作者自负。 5. 如因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需要联系的,请在30日内与本网联系。

2013年07月03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入殓师见证阿富汗伤痛

本报特约撰稿 张文智 《 青年参考 》( 2013年07月03日   16 版)

    阿富汗国民军士兵在训练

    诺里在清理尸体

    10年来,入殓师努鲁拉·诺里处理了至少1000具阿富汗国民军士兵的尸体。一天忙下来,他“常常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诺里不敢告诉妻子自己工作的内容,担心她无法承受“那些惨烈的场面”。

    同事们提醒诺里小心塔利班的报复,因为他“在为政府做事”。

    诺里说,工作变得繁忙说明,北约军队撤出后,阿富汗的局势不太安定。

    十年处理一千具尸体

    33岁的努鲁拉·诺里每天都到阿富汗坎大哈市的“英雄”营地上班。这座隶属于阿富汗国民军的营地里,有阿富汗最为忙碌的军医院之一——坎大哈地区军医院。医院的停尸房对面,是由废旧集装箱改造而成的工作间。在那里,诺里几乎没有闲暇。

    诺里的工作是把一具具阿富汗国民军士兵的尸体清洗干净,修复、缝合。

    工作间里有床、风扇和用来清洗尸体的软管。过去10年,诺里在这里至少清理了1000具尸体,死者死于路边炸弹、枪击、炮击或疾病……被送到诺里这里时,“各种形状都有”。

    把尸体从覆盖着阿富汗国旗的棺材里搬出来,诺里的工作正式开始,洗去尸体上的血迹和污垢,喷上香水,蒙上白布……然后,家属按照伊斯兰教传统安葬死者。

    关于阿富汗的丧葬传统,出生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美国畅销书作家、医生卡勒德·胡赛尼在小说《追风筝的孩子》中有过介绍。胡赛尼写道,阿富汗人去世后,要全身洗净,裹上写有经文的白布,送到清真寺,在那里举行悼念仪式,之后由亲友送到墓地。途中,“毛拉”(德高望重的伊斯兰教教职人员)会念诵《古兰经》,女性跟在后面嚎啕大哭,以示哀痛。

    从事这份工作之前,诺里为塔利班工作过几年。诺里认为,10多年来,阿富汗陆续发生的悲剧事件都应由塔利班负责。由于“在坎大哈找不到别的工作”,诺里为塔利班开办的医院工作,负责打扫卫生。

    2001年9·11恐怖袭击发生后,在北约部队的狂轰滥炸下,塔利班政权垮台。新政府没有为难诺里这样为了糊口不得不为塔利班工作的小人物,他继续为医院工作。

    这家医院改了名字,整修后成为阿富汗国民军的“英雄”营地。不断有受伤或阵亡的国民军士兵被送进医院。

    2003年的一天,诺里得知,医院负责清洗尸体的人需要助手。

    这份工作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但非常重要,与宗教联系紧密”。

    基于这种认识,诺里提出了申请。从那之后,这个穿着阿富汗政府军风衣的小伙子,开始了长达10年的入殓师生涯。

    长期面对士兵的尸体让他“身心俱疲”

    诺里经常在半夜被电话叫到工作间清洗尸体。时间长了,他对机关枪、炸弹和火箭弹给人体造成的伤害了如指掌。他说,有些死者被送到医院时,看上去安详极了,有些则根本“不成人样”。

    每次打开棺材盖,准备将尸体搬出来时,诺里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不会看到熟悉的面孔。有一次,他发现死者是他的邻居、好友哈什迈特。这一发现让他仿佛遭到了重击,半天回不过神来。

    努力平复了心绪,诺里开始工作,但“心里依然很痛,双手颤抖”,“每个人看到好友成了那个样子都会非常愤怒”。

    医院的同事对诺里有些好奇。有人问他,在半夜时分面对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为何能保持“淡定”。诺里没有回答,只是耸耸肩,脸上呈现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在接受美国《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诺里说:“我见过的尸体比其他任何人都多,尸体源源不断地被送到这里来……”

    停尸房的负责人穆罕默德·侯赛因中士对诺里的工作表现非常满意,他在接受采访时说:“无论送来的尸体什么样,他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这可不容易做到。”

    真实的情况或许远没有侯赛因中士说得那么轻松。上岗的第一天,诺里就经受了“令人窒息的考验”——处理很多刚从战场运来的尸体。

    那天的工作结束后,晚上,诺里久久不能入睡,不得不服用抗焦虑药物。他没有告诉家人自己的工作内容。

    现在,诺里每天晚上仍然要靠安眠药入睡。长期面对士兵的尸体让他“身心俱疲”。工作间里有张床的原因是,每清洗完三四具尸体,他就要“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常常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在给死者清洗头发时,诺里的动作极其柔和,就像在护理一个婴儿。

    但这种宁静的场景一般只在处理完整的尸体时才会出现。有时,他必须一手拿着死者血肉模糊的残肢,一手拿着水管冲洗;有时,白布盖住尸体之后,马上就会被血水浸透;有时,尸体被冲洗干净后,便会露出恐怖的伤口,比如被弹片割开的肌肉,“很像婴儿的嘴”……

    往常,春季和夏季是战斗最激烈的季节,今年更是如此。开春以来,打算在2014年年底前全部撤出阿富汗的美军很少和塔利班交火,阿富汗国民军和塔利班之间的战斗时有发生,国民军士兵的伤亡数字大幅增加,诺里的工作量于是“水涨船高”。

    诺里说,今年年初塔利班宣布发动“春季攻势”后,尸体“一具接一具地运来”。

    一天下午,救护车从赫尔曼德省运来3具尸体,死者是被自制炸弹炸死的。这些尸体让诺里马上忙碌起来,但他一个人无法尽快完成工作。他请求“英雄”营地里的几名国民军士兵帮忙把尸体抬高,以便冲洗。那几名士兵却像没听到似的,径直散开。

    “他们都是胆小鬼,不敢过来帮忙!”诺里想。

    身处阿富汗这样一个战乱频仍的国家,士兵们见惯了死人,应该不会害怕尸体。工作间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要是在冬天,那几名士兵或许会来帮忙,但现在是夏天。

    “天气越来越热,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发出难闻的味道,接着就会腐烂。”诺里说。天热之后,塔利班的活动越来越频繁,“送来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这种情况迫使诺里宁可加班,也要尽快把尸体处理完,因为在弥漫着尸臭的空间里呆着“让人几乎无法忍受”。一天忙下来,他“常常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如果某天死神来临,我会坦然面对”

    半夜或凌晨接到医院的电话后,诺里会悄悄地下床,以免吵醒妻子。他从未向妻子讲述工作中的细节,以免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她承受不了那些惨烈的场面。”

    诺里能承受。他常常想,那些家属将要接收的不仅仅是亲人的尸骨,还有他的工作,因此他必须承受任何压力,把工作做好。

    “他们应当看到亲人整洁、干净的遗体,因为他们是承受(失去亲人)痛苦的人。”诺里说。

    有不少人提醒过诺里小心塔利班的报复,因为他“在为政府做事”。

    诺里知道,万一自己被塔利班分子盯上,将很难逃脱。他只是阿富汗军方的雇员,而非士兵,不能住在安全有保障的“英雄”营地。他的家在坎大哈郊区,每天要开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营地。塔利班想要对他下手,机会很多。

    同事们担心诺里的安全。侯赛因中士说:“如果他们找到他,会马上杀了他。”

    诺里并不害怕。在他看来,这既是生命中的挑战,也是命运的安排,躲是躲不过的。“如果某天死神来临,我会坦然面对。”

    德国媒体日前报道称,北约已正式将安全责任移交给卡尔扎伊政府。虽然目前仍有约10万名北约士兵驻扎在阿富汗,但今后将“只尽援助的义务”。这也使得人们为卡尔扎伊政府捏了一把汗——若塔利班卷土重来,政府能抵挡吗?

    诺里只是个入殓师,无法回答这个宏大的问题,但他目睹了阿富汗在“军事过渡”时期付出的巨大代价。

    自从阿富汗国民军从北约部队那里“接管”这场持续了10多年的战争后,他处理的尸体多了不少。有数据显示,目前,阿富汗每月有超过250名士兵和警察被打死。

    诺里认为,自己的工作变得繁忙说明,北约军队撤出后,阿富汗的局势不太安定。“军队将继续作战,将有士兵陆续战死,直到和平最终降临。”

分享到:

 

入殓师见证阿富汗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