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叙利亚总统父子画像

    多年来，纳德尔·哈吉·卡杜尔为阿萨德父子画了数百幅画像。现在，叙利亚反对派每攻下一处，首先要做的就是撕毁这些耗费了他不少心血的画作。不过，卡杜尔对此并不伤心。

    现在，他更愿意谈论如何画好蝴蝶

    在土耳其边境城镇雷伊汉勒的一所幼儿园，艺术家卡杜尔更愿意谈论如何把蝴蝶画好，而不是如何画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

    这个城镇，挤满了来自叙利亚的难民。

    在幼儿园的二楼，这个叙利亚艺术家指着最近才画好的卡通画，为一名年轻的听众讲解如何画好蝴蝶。

    卡杜尔不太热心谈论过去40年来他的主业：先是为叙利亚曾经的总统哈菲兹·阿萨德画像，后来为他的儿子、叙利亚现任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画像。

    阿萨德父子的画像在叙利亚随处可见，人们通过这种方式展现对当权者的效忠。这对父子的形象，无论是在太阳镜后面，还是在军服里，总是显得很坚定，甚至让人们觉得他们能“预知一切”。这对父子无所不在的形象，似乎在提醒叙利亚人——“老大哥”在盯着你！

    卡杜尔为这对父子画了数百幅画像，但他不太愿意谈论此事。“我们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唇舌。”他说。

    2011年年初，叙利亚爆发了反对巴沙尔统治的起义，政府对卡杜尔的家乡、叙利亚北部城镇贝尼什的控制力减弱，他才能自由地画他钟爱的非政治题材。

    “当年我希望画风景和动物，但是，不断有人要我为总统画像。”卡杜尔说。

    现在，反对巴沙尔的起义仍在继续。66岁的老画家注意到，多年来他画的总统肖像，不断被撕坏或弄得乱七八糟。

    一天，当地的反对派代表人物到他在叙利亚的家中，就损坏他的画作道歉。“我告诉他们，‘你们无需征得我的同意，尽管去毁坏它们’。”

    20岁出头的时候，卡杜尔在首都大马士革郊区服役两年。所有应召入伍的人都被问及是否有某种特长。他说，他会画画。

    负责该军事基地的将军把他安排在供军官们散心的花园中，给他帆布和其他物品。将军要求他画些风景画，以装点办公室。有一次，将军要求他画一幅《蒙娜丽莎》。

    1970年11月，叙利亚空军司令哈菲兹·阿萨德发动政变，于1971年3月当选总统。

    军中将领迫切需要展现他们支持新总统的姿态。将军给了卡杜尔一张哈菲兹的照片，让他画哈菲兹的肖像画。

    卡杜尔照办了。“后来他们看到，我为总统画的肖像画让他看上去更好看，画作蕴含着情感。于是，他们纷纷来到我在军中的画室，要求我为他们画总统的肖像画。”

    卡杜尔退役后，仍有人不断索要总统的画像，希望以此展示对总统的忠诚。这些画成为他们“行贿的货币”。在政府机构溜须拍马的人或走“终南捷径”的人，把总统画像当成上好的礼物。卡杜尔说：“他们把这些画当神敬了。”

    他每天都被告知，总统会接见他

    2000年，哈菲兹去世，巴沙尔继任总统。卡杜尔和叙利亚的很多人一样，看好这个曾留学伦敦的眼科医生。

    巴沙尔上任伊始，确实有些值得乐观的迹象，例如非正式地禁止公开悬挂总统的画像。然而，没过多久，旧有的习惯便大行其道，对巴沙尔画像的旺盛需求出现了。直到2011年3月，卡杜尔平均每周要画两幅巴沙尔的肖像画。

    “为总统画像虽然是赚钱之道，但我并不开心。”他说，“我不得不这样。如果我拒绝，安全部门的官员会说，‘你为什么不想为总统画像？这表明你反对总统’。”

    卡杜尔为叙利亚两任总统画像，反对派成员却并未责怪他。很多叙利亚人都曾假意效忠阿萨德父子。

    “虽然他为巴沙尔和哈菲兹画像，但没有人对他怀恨在心。”贝尼什镇知名反对派人物阿德哈姆·阿布·哈萨姆说。

    卡杜尔说，他热爱家乡贝尼什，在阿萨德父子的统治下，他的故乡成了坟墓。过去他常常想，如果他能自由呼吸，该有多好啊！在他看来，出国学习或为他人作画，都比在家乡自由。

    大约5年前，卡杜尔为巴沙尔画了一幅高约3米的画像，悬挂在伊德利卜市。后来，他被召到位于大马士革的总统府。他被要求再画20幅这样的画像，悬挂在共和国卫队军官的办公室里。

    那时，他每天都被告知，总统会接见他。但是，这一天他从未等到。

    他估计，这个叙利亚总统“对艺术没有鉴赏力”。这样的观点，那时是不能公开的，因为这是对总统的大不敬。

    8个月前，卡杜尔和家人逃离贝尼什。他和母亲以及哥哥一家安顿在土耳其小镇雷伊汉勒两套相邻的公寓里。这里距离叙利亚边境仅15分钟车程。

    在他狭小的卧室里有很多画，上面是马、兔子和风景，其余的地方被一张薄薄的床垫占据，地板上散乱地摆放着颜料。

    卡杜尔很瘦，肥大的衣服上滴满了颜料。他来回踱步，审视着画作。

    他的思绪跳转得很快，从一个话题立即转到另一个。有几次，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随即转向别处。

    他对艺术着迷。“艺术让人上瘾。我承认，我已经举了白旗。”

    政府军士兵“顺走”了他的电脑

    反对派攻占卡杜尔的家乡后，他开始以另一种笔触画阿萨德父子。

    他为反对派画了很多漫画，这些画足以让他身陷囹圄，甚至更糟。漫画中，巴沙尔有硕大的耳朵，没有下巴；哈菲兹的鼻子尖尖的，耳朵很大。

    卡杜尔开始在一所幼儿园的墙上画画。

    幼儿园附近有所高中，不到一个月，卡杜尔就在这所高中完成了3幅壁画。其中一幅描绘了土耳其已故总统凯末尔。校长内克梅廷·约姆萨克说，在雷伊汉勒，很多学校想聘请卡杜尔当老师。“他喜欢绘画，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赚钱，他喜欢创作。”他称卡杜尔为“艺术大师”。

    “即使战争结束，我们也不会让你重返叙利亚。”他告诉卡杜尔，“我们打算为你物色一个土耳其老婆，你将待在这里。”

    一个周日的雨夜，卡杜尔来到这所学校，在墙上作画。他选择在周日作画，是因为不会有学生干扰他。他走到墙跟前说：“风景画旁安置的荧光灯位置不对，淹没了画作的细节。我已经告诉校长，灯光需要重新设计。”他似乎把这里当成了博物馆，而不是乡间冷冷清清的高中。

    叙利亚反对派占据政府大楼或军事基地后，首要任务之一便是撕毁巴沙尔总统的照片和画像。

    拍摄于2011年4月20日的一段视频显示，由成年男子和男孩组成的一伙人，围着贝尼什镇东部入口处的一个倒掉的标牌，轮流对标牌上的3个人（巴沙尔、他已故的哥哥巴希尔和他们的父亲）的肖像拳打脚踢。

    有时，卡杜尔通过这些视频看到自己的画作被毁坏。他说，虽然作品被毁坏，但他并不伤心。

    这些画像的照片，他也未能保存下来。政府军突袭贝尼什，挨家挨户地搜查时，士兵们借机“顺走”了卡杜尔的电脑，电脑里的画作照片不知去向。

    卡杜尔本以为，多年来他用画笔展现对阿萨德父子的崇拜之情，能够保护他的财产不受侵犯。他向政府军士兵展示了政府发给他的一些证件。

    “他们说：‘我们不在乎。’”

    □美国《洛杉矶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