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首次对国家领导人进行信任投票

    6月11日，越南国会公布对主席、总理在内的国家领导人的首次信任投票结果。这一被视为“高官大考”的里程碑式行动，既被赞为民主改革上的进步，同时也面临着种种质疑和揣测。

    “没有一个人失败，对领导人来说可能就是个好的结果”

    根据去年11月越南国会通过的决议案，国会每年都会对国家高层官员进行信任投票，这其中包括国家主席、政府总理、国会主席、国会各委员主任和各部部长等47人。获得超过2/3的“信任度低”票的官员，将面临另一场信任投票，如果再次失败，将可能丢掉头上的乌纱帽。那些连续两年未能赢得超过50%“信任”票的官员，也可能面临被解职或被要求辞职的命运。

    在投票之前，这47位越南政府高官，已分别向国会代表递交了相关报告，内容涉及对本人职务与任务的概述，以及对自己工作成果的评价。

    选票分为“非常信任”、“信任”和“信任度低”三种，根据投票结果，所有官员在这场“里程碑式的大考”中，都达到了及格水平。即使是以209张“信任度低”选票垫底的越南央行行长阮文平，也在491张选票总数中达到了涉险过关的最低标准，逃过一劫。

    央行行长的糟糕成绩，反映出人们对受制于坏账的银行业的担忧。事实上，这次信任投票之所以进行，最直接的原因便是经济衰退对人民生活造成影响，并导致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公司破产，引起人们不满。

    越南的经济，曾一度被视为该地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但近年来，由于全球经济疲软、国内需求下降和房地产泡沫崩溃，越南经济持续走低，去年5.03%的经济增长率达到了13年来的最低水平；加之腐败横行和管理不善，银行坏账比例达到7.8%，仍被经济学家认为是经过美化的数字。

    “信任度低”得票数紧随其后的，是177票的越南教育培训部部长范武论，卫生部部长阮氏金进则以146票位列倒数第三。

    总部在纽约的欧亚集团亚洲主管罗伯托·赫雷拉-利姆认为，这并不奇怪。他告诉路透社：“收到负面投票的部门肯定是那些对人们生活有关键影响的部门，因此对它们的表现，人们会非常关注和挑剔。”

    越南Thanhnien news新闻网也援引分析师的评论称，银行、教育、公共卫生等系统本身面临的争议，可能对各自部长在投票中表现不佳有所影响，这并不能说明这三个部长在同侪中表现相对糟糕。

    国会主席阮生雄则表示，低信任投票应被视为来自立法者的“更高的要求”，那些获得最多“信任度低”票数的官员应“更具责任心”，“表现更好”，来应对国家面临的无数挑战。

    令人意外的是，越南总理阮晋勇也被许多国会代表给了“差评”。仅有不足半数、210名代表认为他“非常值得信任”，多达160名代表给他投了“信任度低”票。分析人士认为，这反映了国会代表对其在经济、反腐方面施政的不满。

    “这一结果仍然表明，阮晋勇政府根深蒂固的腐败和经济管理不善是公众不满的核心。”美国《华尔街日报》援引分析师观点认为。

    前越南总理经济政策顾问、越南革新开放政策的重要智囊——中央经济管理研究院前院长黎登营则认为，总体结果对现任政府而言不一定糟糕。“没有一个人不及格，对领导人来说可能就是个好结果。”他告诉《华尔街日报》。

    “向更多元化的管理风格迈出了一小步”

    阮晋勇和其他领导人对投票结果未置一词，越南媒体却纷纷予以积极评价，认为信任是人民行使选举权、监督权的直接体现，是“国会代表的试金石”。《青年报》、《年轻人报》和《劳动报》等越南媒体都认为：“信任投票结果反映了国家情况。”

    “我们仍有一些缺点，但正如我们看到的，投票结果做到了客观，很好地反映出了这个国家的局势。”国会主席阮生雄在投票结束后如是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国会议员则向雅虎新闻网表示：“我们能清楚地看到结果的差异，人们现在可以将总理与主席加以比较，也可以在投票结果和领导人的行动之间进行比较。”

    越南Thanhnien news新闻网评论称，“在政府治理中引入真正的问责”是个“非常积极”的发展，将大大有利于改善政府的问责制度，进一步加强立法机关的监督功能并使其合法化。国会议员也表达了对核心经济问题的“真实担忧”。

    美国广播公司（ABC）也认为，此举标志着“共产党国家朝着更加多元化的管理风格迈出了一小步”。

    “这表明国会代表确实在履行他们的职责。”美国杜克大学的越南专家埃德蒙·马莱斯基告诉路透社。

    香港城市大学的越南问题专家乔纳森则对ABC说：“虽然缓慢，但越南在绘制自己的航程。尽管越南仍是专制体制，但它的政治系统正经历令人鼓舞的发展。也许出于必要性，它会成为一个有些许问责制派头的政治品牌，对于一个假设其领导人是公仆和拔尖人才的传统的党，这是一个变调。”

    在越南著名经济学家和活动家阮光阿看来，信任投票是政府设计用来安抚民众的，不会威胁到统治地位，但“这些不怎么好的结果”，也的确反映了人民群众的不满。

    “他们在发出信息。”美国越南问题专家埃雷拉通过电话告诉彭博社，“越南共产党已经主宰了这么久，这是向前迈出的一步。如果他们没有妥善处理问题，不被社会所接受，最终可能削弱他们的合法性。”

    越南Thanhnien news新闻网则信心十足地表示，如果表现不佳的内阁成员未能在不久的将来推进大胆改革，将被追究责任——即使并不直接作用于当前的职业生涯，也会对高官的未来发展造成影响。

    “党员不可能不跟着党的路线走”

    对越南政府而言，这次前所未有的信任投票，是重新赢得公众信任的绝好机会。但也有部分业内人士“不领情”地担心，90%是越南共产党党员的国会，是否能“凭他们的良心来投票”。

    连任三届的国会代表杨忠国甚至说，他对票选的最终结果“深切关注”，因为它可能被越南既得利益集团根深蒂固的关系网所影响。“那些受益于现状的个人利益，可能胜过国家利益，对投票产生影响。”

    在信任投票进行之前，他就曾向越南《Vietweek》报表达过自己的担忧：“最具挑战性的一幕，将是国民大会的到来。

    杨忠国对这次投票感到“困惑”，他说他和他的同行们也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什么是国家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投出自己的选票。”他说，“人们都盯着我们，赢回公众下降的信任总是苛求。”

    “我认为关键的问题是，党是否会给它的成员，也就是国会成员，评价最高领导人的权利！”一位外国外交官匿名告诉法新社。

    在越南，由175名越南共产党高级党员组成的党中央，及其决策机构中央政治局，拥有任免副部长级以上官员的决定权。如果这些政党机构不支持这样的行动，国会行使自己的意志将会很困难。

    “党员不跟着党的路线走是不可能的。”去年退休的国会代表阮明涛直言不讳地告诉法新社，他自己也是一名党员。

    另一位国会代表冯原则告诉澳大利亚广播公司，信任投票的结果压根就是“不可信”的。

    他说，代表们的选择十分有限，信任投票纯属作秀，不会改变任何东西，所有47名官员都通过这次“大考”就是明证。本应反映人民意志的国会，则仍处于越共的严格控制之下。“他们所能说的、做的，都仍有许多限制。”他说，“人民并没有被代表，批评政府的人都被囚禁起来了——尽管这些批评通常是积极的。”

    新加坡东南亚研究所的高级访问学者何黄胡也认为，信任投票的结果是可预测的，其目的是为了增强国民议会的权威。

    根据投票结果，国会代表普遍对本届政府信任度低，获得过半数“非常信任”票的政府部长只有国防部长冯光青和公安部长陈大光。信任度最高的国会女副主席阮氏金银，则获得了372张“非常信任”票，国家主席张晋创也获330张“非常信任”票，排名第三。

    这一结果被视为，加深了主席和总理之间现有的派系分歧。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的越南问题专家卡尔·赛耶表示，信任投票并非政治改革，而是利益重组，不同派系为了下次选举中的位置“耍花招，故作姿态，试图通过打倒敌人来确保自己的地位”。

    “随着更多的想法出现，严格控制信息和决策将成为过去。所以我认为该党会更加积极响应民意，但不会放弃它的一党统治。”赛耶告诉澳大利亚广播公司，“我们可能要等到明年，看看斧头是否会落在‘信任度低’票数最高的部长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