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超千亿赈灾款遭挪用，且难追回
日本政府被怒斥“背叛了全体纳税人”
○本报记者 庄庆鸿
《
青年参考
》（
2013年06月12日
09
版）
 |
2013年3月5日，距离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60公里处，一位老妇从两排临时房中间蹒跚走过。据统计，目前仍有10万“核灾民”，依然远离家园，住在临时房里。 □图片来源 CFP |
6月3日，日本政府承认，用于帮助“3·11”地震和海啸受灾民众进行灾后重建的“复兴预算”中，有超过1000亿日元并未用于灾区重建，而是被用来干了别的——数海龟、修林荫道、对付反捕鲸团体……消息一出，日本社会立刻哗然。
安倍政府则赶紧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赈灾款挪用问题发生在民主党执政期间。
用来数海龟、修林荫道的“救灾款”
从日本大分县日田市中心出发，开车40分钟，就能看到郊区山林间整洁的林荫道。道路约3米宽，工人们通过此路将砍下的树干运走。这样的新建道路在日本国内有1900公里。谁又能想到，这1900公里竟是用东日本大地震的赈灾款而修建的？
今年1月29日，安倍内阁在震后复兴推进会上表示，灾区以外的全国防灾事业，将仅限于“应对海啸”、“学校耐震建设”两方面。他的前任野田内阁遭遇了资金挪用的批评，他就拿出了这一更趋谨慎的对策。
2011~2012年度，日本的赈灾复兴预算约为17万亿日元，作为基金划拨给全国各县市的有1.2万亿日元。正是这部分赈灾款，遭遇了严重挪用。
据《朝日新闻》披露，其中有2000亿日元用于“震后紧急就业促进方针”。这笔巨额款项，原本是厚生劳动省提出的，用于推动受灾群众在企业与政府就业，包括临时、短期就业及生活补助。
但调查发现，有约1000亿日元被用于灾区之外的地方。2011年度，此项预算为2000亿日元。其中，915亿日元用于日本东北、关东地区受灾严重的9个县。2011~2012年度，就业的6万余人中，约八成是受灾群众。
问题出在另外的1085亿日元上。这笔款项被交给了灾区之外的38个都道府县，帮助灾区人民再就业。但《朝日新闻》调查发现，在当年的6.5万就业人员中，灾民只有2000人，仅占3%。
而赈灾款的用途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包括“海龟保护观测费”、“本地偶像明星活动费”。
挪用丑闻并非完全的突发新闻。今年5月9日，《朝日新闻》就已曝光，赈灾款项中的1.2万亿日元被非灾区挪用。
农林水产省管理的“加速森林维护及林业再生基金”，从赈灾资金那里“化缘”出了1400亿日元。理由是“灾区的住宅重建等工作都需大批木材”，实际上，各地政府用“赈灾基金”建设了1900公里长的林荫道。
更有甚者，日本最南端、最远离灾区的冲绳县也从中分了一杯羹。东北灾区的救灾款被用来整修冲绳的国道，甚至用于应对当地的反捕鲸团体。
与此同时，灾区重建却停滞不前。今年2月25日，日本政府宣布灾民居住区的入住时间将再延后一年。
“看到这条新闻，简直不敢相信。那些受灾的同胞们，到现在还在太平洋沿岸过着又冷又愤怒的日子，这不是夺走他们的希望吗？”三重县伊势市91岁的老太太河村房子质问道。
而被基金援助到的灾区人民，数量也大大低于预期。在德岛县，“紧急就业基金”今年3月余额700万日元，原定为350名受灾群众提供援助，但至今受助者竟为0人。同时，对灾区儿童的援助，也低至两年内只有10个孩子受助。该县知事还对《每日新闻》记者称：“我们是根据国家定的标准，恰当使用基金的。”
5月9日，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记者会上表示：“赈灾基金必须用于振兴灾区，这是政府的基本方针。”他说，政府已开始调查资金是否用于无关事项，一旦发现资金挪用，政府将考虑停止预算划拨。
时隔一个多月，日本政府不得不承认严重的挪用事实。
“救灾款”是怎样被挪用的
这么大的款项，到底是怎样挪用到距灾区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漏洞，其实就出在“设立基金”的机制上。
此次浮出水面的，是各省厅所辖的公益性质法人团体和都道府县设立的“基金会”。《朝日新闻》调查显示，被挪用的1.2万亿日元就是由约20家基金会构成的。
据日本放送协会（NHK）报道，6月6日，自民党的“杜绝浪费项目组”向党内的行政改革推进本部提交了一份报告，总结了今年4月以来复兴厅和国土交通省等部委的赈灾款项执行情况，要求政府“尽快采取必要行动”。
报告发现，在巨大的赈灾款项下，是一个个新设立的“基金会”。而基金会的管理主体五花八门，既有地方政府，也有各色民间团体。
“因此，很多基金的实际使用情况无法得到有效监督，明显能看出钻了监督的空子。”规模最大的违规案例，就是一大半的都道府县都在“森林保护基金”名目下，把钱花在了修林荫道上。
据《每日新闻》5月31日报道，今年3月，德岛县的林业基金约有34亿日元的余额，当地林业战略科将其用于“山林道路维护和机械采购”，目的是“木料增产”。对普遍的质疑之声，林业战略科回应称：“这样使用资金是和灾区重建紧密相连的，将在3年内为灾区提供更多建材。因此不应要求返还这部分资金。”
“各省厅（相当于中国的部委）、地方政府，都把救灾基金当成捷径，‘活’用在了公共建设上。”《朝日新闻》一针见血地指出。
挪用赈灾款，是背叛全体纳税人
挪用赈灾款的丑闻曝光后，全国民众的怒火一下子泻在了日本政府头上。
“我平时脾气很好，但6月3日早上却忍不住怒火冲天！因为看到珍贵的救灾资金被用来数海龟、送给偶像明星……”住在东京的57岁公务员市川浩说。
日本近年来经济不景气，却拨出大额赈灾复兴资金。为“确保复兴资金的供应”，从2012年4月开始，国家公务员的工资平均削减了7.8%。市川浩的年工资，就足足少了60万日元。年轻的公务员更是苦不堪言：“政府这样强制降薪，难道不是违反宪法吗？”
当时，市川浩还安慰后辈：“这个政策不是限期两年吗？为了灾区复兴，我愿忍下来，再坚持一下。”现在，年轻的公务员拿着报纸，愤怒地喊：“这些人完全背叛了我们的期待！”
“赈灾款的挪用，是对全体纳税人的背叛。”6月5日的《朝日新闻》社论毫不客气地批评。
挪用带来的负面影响，几乎已成定局
其实，民主党内阁在2012年11月已提出，2013年度开始的赈灾款项只能直接用于与重建、重振相关的灾区。不料，新方案还没走几步路，民主党就已黯然下台。
今年1月10日，安倍在第一次“推进灾区重建”内阁全体会议上，还批判民主党政权“导致灾区重建复兴迟缓”。没想到，灾区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么快就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6月4日，安倍对国会表示：“复兴厅与财务省正在调查款项落实情况。一旦有结果，会做出适当处理。”同一天，财务金融大臣麻生太郎在记者会上坦承，“复兴厅和财务省存在许多问题，比如分配给都道府县的赈灾款是否签订合同、是否有效执行、是否还有剩余，都有待考察。”
自民党“杜绝浪费项目组”的报告认为：第一，此次发现的挪用款项“不能认为是用于赈灾目的”；第二，今后应“尽量减少基金的设立，把款项划拨真正限定在灾区”；第三，必须在审计基础上，削减其他预算，填补已被挪用的空白。
而复兴大臣根本匠则表示，复兴厅正在研究停止执行预算。目前被千夫所指的他，辩解道：“救灾款的目的是振兴灾区，而当时日本经济也蒙受了巨大打击，因此对他们急着把资金用于重振经济，我也表示理解。”
但他马上表示“现在到了该纠正的时候”。目前，复兴厅和财务省正在审计赈灾款情况，“根据调查结果，我们将作出最强力的措施，包括停止款项划拨。”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想要追回已结束合同、被地方花出去的资金，“非常困难”。这就表示，大规模资金挪用对日本灾区重振的负面影响，几乎已成定局。
6月3日，日本政府承认，用于帮助“3·11”地震和海啸受灾民众进行灾后重建的“复兴预算”中，有超过1000亿日元并未用于灾区重建，而是被用来干了别的——数海龟、修林荫道、对付反捕鲸团体……消息一出，日本社会立刻哗然。
安倍政府则赶紧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赈灾款挪用问题发生在民主党执政期间。
用来数海龟、修林荫道的“救灾款”
从日本大分县日田市中心出发，开车40分钟，就能看到郊区山林间整洁的林荫道。道路约3米宽，工人们通过此路将砍下的树干运走。这样的新建道路在日本国内有1900公里。谁又能想到，这1900公里竟是用东日本大地震的赈灾款而修建的？
今年1月29日，安倍内阁在震后复兴推进会上表示，灾区以外的全国防灾事业，将仅限于“应对海啸”、“学校耐震建设”两方面。他的前任野田内阁遭遇了资金挪用的批评，他就拿出了这一更趋谨慎的对策。
2011~2012年度，日本的赈灾复兴预算约为17万亿日元，作为基金划拨给全国各县市的有1.2万亿日元。正是这部分赈灾款，遭遇了严重挪用。
据《朝日新闻》披露，其中有2000亿日元用于“震后紧急就业促进方针”。这笔巨额款项，原本是厚生劳动省提出的，用于推动受灾群众在企业与政府就业，包括临时、短期就业及生活补助。
但调查发现，有约1000亿日元被用于灾区之外的地方。2011年度，此项预算为2000亿日元。其中，915亿日元用于日本东北、关东地区受灾严重的9个县。2011~2012年度，就业的6万余人中，约八成是受灾群众。
问题出在另外的1085亿日元上。这笔款项被交给了灾区之外的38个都道府县，帮助灾区人民再就业。但《朝日新闻》调查发现，在当年的6.5万就业人员中，灾民只有2000人，仅占3%。
而赈灾款的用途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包括“海龟保护观测费”、“本地偶像明星活动费”。
挪用丑闻并非完全的突发新闻。今年5月9日，《朝日新闻》就已曝光，赈灾款项中的1.2万亿日元被非灾区挪用。
农林水产省管理的“加速森林维护及林业再生基金”，从赈灾资金那里“化缘”出了1400亿日元。理由是“灾区的住宅重建等工作都需大批木材”，实际上，各地政府用“赈灾基金”建设了1900公里长的林荫道。
更有甚者，日本最南端、最远离灾区的冲绳县也从中分了一杯羹。东北灾区的救灾款被用来整修冲绳的国道，甚至用于应对当地的反捕鲸团体。
与此同时，灾区重建却停滞不前。今年2月25日，日本政府宣布灾民居住区的入住时间将再延后一年。
“看到这条新闻，简直不敢相信。那些受灾的同胞们，到现在还在太平洋沿岸过着又冷又愤怒的日子，这不是夺走他们的希望吗？”三重县伊势市91岁的老太太河村房子质问道。
而被基金援助到的灾区人民，数量也大大低于预期。在德岛县，“紧急就业基金”今年3月余额700万日元，原定为350名受灾群众提供援助，但至今受助者竟为0人。同时，对灾区儿童的援助，也低至两年内只有10个孩子受助。该县知事还对《每日新闻》记者称：“我们是根据国家定的标准，恰当使用基金的。”
5月9日，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记者会上表示：“赈灾基金必须用于振兴灾区，这是政府的基本方针。”他说，政府已开始调查资金是否用于无关事项，一旦发现资金挪用，政府将考虑停止预算划拨。
时隔一个多月，日本政府不得不承认严重的挪用事实。
“救灾款”是怎样被挪用的
这么大的款项，到底是怎样挪用到距灾区几百公里外的地方？漏洞，其实就出在“设立基金”的机制上。
此次浮出水面的，是各省厅所辖的公益性质法人团体和都道府县设立的“基金会”。《朝日新闻》调查显示，被挪用的1.2万亿日元就是由约20家基金会构成的。
据日本放送协会（NHK）报道，6月6日，自民党的“杜绝浪费项目组”向党内的行政改革推进本部提交了一份报告，总结了今年4月以来复兴厅和国土交通省等部委的赈灾款项执行情况，要求政府“尽快采取必要行动”。
报告发现，在巨大的赈灾款项下，是一个个新设立的“基金会”。而基金会的管理主体五花八门，既有地方政府，也有各色民间团体。
“因此，很多基金的实际使用情况无法得到有效监督，明显能看出钻了监督的空子。”规模最大的违规案例，就是一大半的都道府县都在“森林保护基金”名目下，把钱花在了修林荫道上。
据《每日新闻》5月31日报道，今年3月，德岛县的林业基金约有34亿日元的余额，当地林业战略科将其用于“山林道路维护和机械采购”，目的是“木料增产”。对普遍的质疑之声，林业战略科回应称：“这样使用资金是和灾区重建紧密相连的，将在3年内为灾区提供更多建材。因此不应要求返还这部分资金。”
“各省厅（相当于中国的部委）、地方政府，都把救灾基金当成捷径，‘活’用在了公共建设上。”《朝日新闻》一针见血地指出。
挪用赈灾款，是背叛全体纳税人
挪用赈灾款的丑闻曝光后，全国民众的怒火一下子泻在了日本政府头上。
“我平时脾气很好，但6月3日早上却忍不住怒火冲天！因为看到珍贵的救灾资金被用来数海龟、送给偶像明星……”住在东京的57岁公务员市川浩说。
日本近年来经济不景气，却拨出大额赈灾复兴资金。为“确保复兴资金的供应”，从2012年4月开始，国家公务员的工资平均削减了7.8%。市川浩的年工资，就足足少了60万日元。年轻的公务员更是苦不堪言：“政府这样强制降薪，难道不是违反宪法吗？”
当时，市川浩还安慰后辈：“这个政策不是限期两年吗？为了灾区复兴，我愿忍下来，再坚持一下。”现在，年轻的公务员拿着报纸，愤怒地喊：“这些人完全背叛了我们的期待！”
“赈灾款的挪用，是对全体纳税人的背叛。”6月5日的《朝日新闻》社论毫不客气地批评。
挪用带来的负面影响，几乎已成定局
其实，民主党内阁在2012年11月已提出，2013年度开始的赈灾款项只能直接用于与重建、重振相关的灾区。不料，新方案还没走几步路，民主党就已黯然下台。
今年1月10日，安倍在第一次“推进灾区重建”内阁全体会议上，还批判民主党政权“导致灾区重建复兴迟缓”。没想到，灾区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么快就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6月4日，安倍对国会表示：“复兴厅与财务省正在调查款项落实情况。一旦有结果，会做出适当处理。”同一天，财务金融大臣麻生太郎在记者会上坦承，“复兴厅和财务省存在许多问题，比如分配给都道府县的赈灾款是否签订合同、是否有效执行、是否还有剩余，都有待考察。”
自民党“杜绝浪费项目组”的报告认为：第一，此次发现的挪用款项“不能认为是用于赈灾目的”；第二，今后应“尽量减少基金的设立，把款项划拨真正限定在灾区”；第三，必须在审计基础上，削减其他预算，填补已被挪用的空白。
而复兴大臣根本匠则表示，复兴厅正在研究停止执行预算。目前被千夫所指的他，辩解道：“救灾款的目的是振兴灾区，而当时日本经济也蒙受了巨大打击，因此对他们急着把资金用于重振经济，我也表示理解。”
但他马上表示“现在到了该纠正的时候”。目前，复兴厅和财务省正在审计赈灾款情况，“根据调查结果，我们将作出最强力的措施，包括停止款项划拨。”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想要追回已结束合同、被地方花出去的资金，“非常困难”。这就表示，大规模资金挪用对日本灾区重振的负面影响，几乎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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