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腐败游”：看腐败，反腐败

    5月的一个下午，20名年龄和职业各异的捷克人，跟随导游进入布拉格的市政厅。导游身上带着橘黄色和蓝色的配饰，这两种颜色分别是捷克两个最大政党的象征。走过市政厅的长廊，游客一边看着玻璃窗后埋头工作的公务员，一边听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与政府有裙带关系的商人如何暗箱操作掏空了纳税人的钱。

    这种不同寻常的观光，是捷克“腐败游”公司的专利，见证腐败的场所成了旅游景点：有些是达成幕后交易的地方，有些是花了大价钱却没有动工的大楼，还有一些干脆就是“贪污活动家”的居所。

    “既然消灭不了它，就用它赚点钱吧。”

    切赫·苏莱克是土生土长的布拉格人，以翻译为生，热爱哲学。他无意中发现，很多人对媒体曝光的贪腐案件充满好奇，灵机一动发起了“腐败专题观光”，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于是，苏莱克在2012年2月创办了“腐败游”旅游公司。

    “腐败游”网站是这样自我介绍的：“‘腐败游’是世界上第一家专门观光腐败的旅游公司，提供步行游览或乘车游览布拉格、拉贝河畔乌斯季和卡尔斯巴德的项目。腐败是一个世界现象，但是多数人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们让这种丑恶现象变得具体，带领游客深入其中。不管怎么说，腐败是人类的文化遗产！来观赏最杰出的腐败吧！”

    据“腐败游”网站介绍，只要支付27欧元（约合215元人民币）就可以参加持续2至3小时的观光，学生和老人还能获得优惠。

    每个星期，“腐败游”组织4次线路不同的参观，游客名额有限，需要预订。“腐败游”公司的职员帕维尔·卡塔扎告诉路透社，现在旅行社非常受欢迎，“我们提前一周就预订满了。”除了捷克语，“腐败游”还提供英语和德语的导游，帕维尔透露，公司打算在近期增加俄语、意大利语和日语的导游。

    “已经有公司预订集体出行了，我们也开始筹备小学生的旅游。”苏莱克说。

    说起组织“腐败游”的原因，苏莱克承认一半是满足人们的好奇心，一半是对腐败的抗议。他语带讽刺地告诉英国《每日电讯》报：“腐败是我国的文化遗产，我们希望布拉格的腐败能够登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捷克2006年就被世界银行列入发达国家的名单，然而，腐败问题严重降低了当地居民的幸福感。在“透明国际”组织对183个国家的清廉指数排名中，捷克排在第57位，是欧盟国家中排位最低的。

    内恰斯总理2010年上台时曾经承诺打击腐败，可惜收效甚微。前总统克劳斯在今年初特赦了6000多名囚犯，还终止了多起牵涉到政府官员的腐败诉讼。腐败，是捷克人尽皆知的秘密。苏莱克对法新社说：“既然消灭不了它，就用它赚点钱吧。”

    通过笑声避免绝望

    “腐败游”有不同的路线和主题，比如“裙带观光”，参观的是那些利用与政府密切关系赚钱的豪商巨贾、政客和游说者的住所；或者是“腐败古迹”，沿着历史上重大的腐败事件重走布拉格；亦或干脆就是室内讲座，听导游绘声绘色地披露国防部可疑的军售合同。

    “不要忘记挥手，来吧，向着监控器挥手。”苏莱克将游客带到一座可以俯瞰溪流的美丽别墅。他告诉游客，就是在这样的别墅中，内幕交易每天都在进行，“这是他们的老巢。”

    这座别墅归马力克·达利科所有，他是捷克前总理托波拉内克的密友和幕僚。达利科在一系列行贿受贿丑闻中榜上有名。导游建议游客们为达利科腐败的“天分”鼓掌。

    另一个热门的景点是布兰卡隧道，这个项目打算在布拉格的地下挖出一条可以通车的隧道。只不过费用一直在追加，工程却迟迟没有竣工。介绍这条隧道时，导游的开场白是：“你们知道布拉格地下有座金矿吗？”看到游客们疑惑地摇头，他接下去解释，所谓金矿，其实就是这条隧道。政府花费了天文数字建设它，最近又追加了5.3亿捷克克朗（约合1.6亿元人民币），而这些钱都来自纳税人的钱包。

    这种戏谑的导游风格总能让游客发笑，苏莱克说：“我们惟有通过笑声来避免彻底的绝望。”

    “人们要求我到他们的城市开设分支”

    “我最初组织‘腐败游’时，人们都说我疯了。朋友提醒我过马路要小心，不要被人故意开车撞到。”苏莱克对《每日电讯》报说，捷克人仍不敢把腐败作为公开话题，害怕遭到报复。

    的确有人威胁过苏莱克。莫托利医院是他旅行线路中的一站，他在导游词中介绍了特权阶级是如何不用排队优先就医的。

    莫托利医院很愤怒，要求苏莱克支付费用才可以继续进入医院参观。苏莱克付了钱，然而将医院写给他的勒索信结集出版了。苏莱克在其中指责莫托利医院游走在法律的边缘。

    对苏莱克来说，这份工作是导游、表演者和保镖的综合体，腐败游的意义就在于率先发出了反对腐败的声音，鼓励人们站起来抗议腐败。“人们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我们的创新发挥了作用。”

    “人们对我们曝光腐败很高兴，他们写信来，要求我到他们的城市开设分支。我甚至收到了从意大利和加拿大寄来的请求信。”

    很多人听说苏莱克的项目后都认为它熬不过3个月，这个旅游项目能够一直红红火火地存在下去，就连苏莱克自己也感到惊讶。在接受布拉格电视台采访时，苏莱克说：“我们不断变换目的地，让它保持新鲜有趣。”

    他透露，参加旅行团的既有外国游客也有很多当地人。当地人尤其喜欢坐在旅游巴士上听着导游的麻辣解说，重新认识这座熟悉的城市。

    而这种旅游项目对外国游客独特的吸引力在于它的独创性。“到处都有腐败，但是‘腐败旅游’只有在捷克看得到。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别处没有的东西。”

    政府反腐慢吞吞

    与其他东欧国家相似，捷克在过去的20年中经历了政治和经济领域的重大变革，相伴而生的是国家行政系统贪腐激增，而监督和法律系统并不完善。

    “透明国际”捷克分支的负责人大卫·安德礼卡告诉法新社：“糟糕的是，情形还在继续恶化。”他将贪污腐败称为捷克的“根本问题”。

    最近的调查显示，多数捷克的官员认为，如果没有腐败作为社会的齿轮，一切都会停转。

    6月3日，以“透明国际”为首的3个非政府组织联合起来，要求通过9项重要反腐措施的立法。他们请求捷克的市民给议员代表写信，推动反腐立法。这个来自民间的声音督促现任政府在2014年任期结束之前，兑现竞选时的反腐承诺，包括禁止秘密政治活动捐款，以及要求政府官员公开财产等。

    为了这次由下至上的反腐立法，“透明国际”建立了专门的网站，对9项措施进行详细解释，网站的图片集则张贴着所有已经支持反腐立法的议员照片，让市民一目了然地看到哪些议员需要“劝说”。网站还打算推出议员反腐热情度的排名，其目标是让那些不支持反腐立法的官员感到压力。

    非政府组织“环境法服务处”的负责人弗兰克说，在上一次选举中，每个政治家嘴上都在说反腐，但是新政府上任后，只通过了一条与反腐有关的法律。

    捷克政府在反腐方面的做法的确虎头蛇尾，政府刚上台时，承诺拿出3.28亿克朗专项反腐，但是这项“不急用”的预算一直在缩水。

    据捷克新闻社报道，捷克政府5月15日追加了6900万克朗作为反腐警察2013年的预算。这些预算将用于给反腐警察更新交通工具和计算机设备。其中2000万克朗用于给新招募的反腐警察发工资。

    廉洁政府的“敲门砖”

    在“反腐游”中，今年32岁的游客伊娃·里克特印象最深的是一块长满青草的空地，这里本来应该兴建一个奥林匹克运动场，这个项目在前期准备时就花掉了几百万，但是从来没有动工。

    她说，旅游公司将这些官员暴露在公众面前是件好事。“这些恶心的腐败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应该做点什么了。”伊娃认为，这种光怪陆离的旅游也许是廉洁政府的“敲门砖”。

    那些在观光中被围观的权贵，对这种“腐败游”保持了沉默。

    不过也有人公开表示对“腐败旅游”的不满，布拉格市长博胡斯拉夫·斯沃博达就对游客进入市政厅很不满意。“我当然不高兴，但是如果我们不让他们进来，那就显得我们丝毫都没有进步。”

    “我期待什么时候有个‘不腐败旅游团’能够到市政厅来参观。那才是我想要的。”他对法新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