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德人聚居区：
伊拉克往日伤心地，今朝“希望国”
○作者 [英] 迈克·卡特 ○编译 刘雅芳
《
青年参考
》（
2013年05月29日
42
版）
埃尔比勒市内的一处喷泉广场
西方化的主题乐园与雪山相映成趣
加里阿里比格大峡谷即景
曾几何时，伊拉克库尔德地区在萨达姆统治下瑟瑟发抖；而今，随着这片土地重获自由并日渐富足，库尔德人开始积极地向世界展示他们对未来的期望。
在我的记忆中，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故事始于哈莱卜杰（Halabja）。1988年3月16日，萨达姆·候赛因的部队在这个小城投下192枚毒气弹，30分钟内，5000余名平民丧生。
这是库尔德人噩梦的开始，也拉开了他们为自由而进行的持久战的序幕。直到英美联军的入侵彻底终结了萨达姆的统治，库尔德人的命运才迎来了戏剧性的转折。
10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如今，我站在埃尔比勒（Erbil）国际机场的大厅里，这座漂亮、时尚的建筑物花费了5亿美元。说来真不可思议，我刚一落地，就免费获得了10天的旅游签证，没有遇到任何刁难。在伊拉克能有这样的待遇，让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新迪拜”建在梦想之上
驱车驶向市区，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崭新的公寓楼、五星级宾馆、大型购物中心及一些有着奇特名字的社区，如“英国村”、“梦幻城”。导游卡万·巴赫贾特告诉我：“5年前，这一片的房子花4000美元就能买一套，如今需要40万美元了。”37岁的卡万有伦敦口音，一问才知道，他流亡海外多年，其中17年就住在英国，2003年才回到伊拉克。
此后数年间，库尔德地区开启了经济发展的“水龙头”。如今，它坐拥伊拉克全国石油收入的17%，故而有“新迪拜”之称。卡万说，他们还有更伟大的计划，包括在埃尔比勒兴建国际汽车大奖赛赛场和高尔夫锦标赛赛场，“之前，我们从不曾有过如此美丽的梦。”
穿梭于街头巷尾的汽车大部分悬挂着库尔德自治区的旗帜：红、绿、白相间的背景上挂着一轮燃烧的太阳。米纳尔公园（Minare Park）里绿树成荫，作为库尔德人最喜欢的消遣方式之一，来此野餐的家庭随处可见。身披华丽绸缎的妇女和儿童翩翩起舞，人们站成一排，胳膊挽着胳膊，挥动着轻柔的丝巾，和着曼妙的音乐移动着脚步。
登上高墙环绕的埃尔比勒大城堡，我们居高临下地端详这座城市的样貌。埃尔比勒号称全世界历史最悠久的人类聚居地之一，自8000多年前开始，闪族人、亚述人、巴比伦人、土耳其人及其他民族就在此繁衍生息。今天，偌大的古堡中只有一户住家，维系着其“有人居住”的连续性。库尔德人有1600万之众，却找不到自己的国家，卡万不无伤感地说：“我们被称为没有文化、没有历史、没有祖国的流浪者。所以，脚下这片土地对我们尤其重要。”
观光胜地是昔日战场
次日清早，我们径直出城。在一处检查站，全副武装的库尔德“自由斗士”（Peshmerga）士兵示意检查护照，这些军人非常友好，脸上洋溢着和善的笑容，将一袋袋杏仁和无花果递上前来。大家受宠若惊般纷纷道谢，对方则把一只手放在心口，示意不必客气。
沿着幽深而青葱的山谷蜿蜒前行，在拉利什（Lalish）镇休息时，旅游车被一群妇女围住。她们都打着厚厚的白色粉底，让人恍若误入了中国京剧演员的排练现场。如此打扮，是因为她们信仰雅兹迪教（Yazidi），该教派融合了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信仰，拉利什则是其精神中心，每天，都会有数百名信徒前来进行一生仅一次机会的朝圣。
驶入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带，越过片片苹果、石榴、杏树和胡桃树林，罂粟花似地毯一样铺在路边，北方积雪覆盖的山峰则是伊拉克与土耳其的边界。转过一个弯，阿马迪亚（Amadiya）村遥遥在望，这个居民点坐落在一块台地上，孤零零地立在山谷底部，简陋的民居看上去刚盖好不久。曾几何时，阿马迪亚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中转站，如今却承载着库尔德人的悲伤：清真寺的墙壁上布满子弹与手榴弹的印迹，大部分老房子也沦为残垣断壁。
这条硕果仅存的山间公路，是新西兰人阿奇博尔德·汉密尔顿于1928年至1932年主持修建的，连接着库尔德地区和伊朗。作为工程学上的壮举，道路在陡峭幽深的石灰石山谷中翻转迂回，不时路过激流奔涌的瀑布。深入12公里长的加里阿里比格大峡谷（Gali Ali Beg Canyon）算是途中最精彩的时刻，虽然刚开放不久，慕名而来的观光客已为数不少。
将时钟拨回20年前，这条山谷是库尔德游击队的避难所。卡万告诉我，包括他父亲在内的“自由斗士”们多次隐入深山老林，以避开萨达姆的追杀。库尔德人最著名的谚语就是“没有朋友，只有高山”，他们相信，敌人在这样的地形中不知道该如何战斗。
在湖畔的杜坎（Dukan）镇，我和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攀谈起来。他们个个衣着光鲜、仪容整洁，看上去颇为自己的库尔德血统而骄傲。
我指着一个姑娘，冲另一名男青年发问：“你的女朋友？”
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谈恋爱呢。”
我不肯善罢甘休：“如果真想约会，你该怎么做？”
“我得给她父亲5000美元，否则就得娶她。”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沟通出了问题，搞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全看她家里人的态度。”
是的，伊拉克的“库尔德斯坦”发展得很快，但保守观念的改变需要更多时间。
沉痛的过去并未被遗忘
此行的目的地是库尔德地区的第二大城市苏莱曼尼亚（Sulaymaniyah），当地人亲切地称之为“苏利”。旅游大巴刚驶进市区，远处的地平线上就冒出了千禧大饭店（Grand Millennium hotel）的身影，作为迪拜那家同名饭店的翻版，它将于年内开张营业。
信步走进一处“大巴扎”（集市），香料的芬芳扑面而来。一群半大孩子手托着银盘，上头放着郁金香造型的玻璃杯，里面盛着甜茶。来这里采办货品的商人们口渴了，就向小家伙们招招手。“就来！就来！”机灵的孩子们立刻报以殷勤的回复。
小摊上出售的烤羊肉串鲜嫩无比，甜丝丝的面包点缀着阿月浑子果。男人们边喝茶边玩骨牌，间或吐出一个烟圈。随手抄起报纸，只见头版上斗大的黑字：“基尔库克发生自杀式袭击，多人死亡。”奇异的感觉再次浮上我心头：人们善良好客，且充满了自然之美，伊拉克竟有这样的去处——要知道，基尔库克离苏莱曼尼亚不过一小时车程。
终于，我们走进了Amna Suraka（库尔德语的意思是“红楼”），一座上下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建筑物，它曾是萨达姆当局关押、拷问库尔德人的场所。镜厅（Hall of Mirrors）的墙上粘贴着182000块玻璃，每块玻璃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生命；天花板上的4500盏长明灯，则代表着一个个被毁灭的村庄。导游卡万停下脚步，紧紧盯住一条标语，陷入长久的沉思，那上面赫然写道：“我们要在有尊严地死去与无尊严地活着之间做出抉择。”
而在这一切的开端——哈莱卜杰城，我看到，当年用来投放毒剂的弹壳被改造为花钵；丘陵环抱的一块块墓地中，埋葬的多是那场血腥屠杀的受害者。“自由公园”原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如今已耸立起一座现代化的主题游乐园。大家兴之所至，玩起了摩天轮。
转轮升向天空，夕阳下的城市全景一点点呈现在面前，这就是重获新生的库尔德地区。扫视街头巷尾，每个人似乎都在挥手、舞蹈、欢笑，一举一动中充溢着对未来的希望。
□英国《金融时报》
曾几何时，伊拉克库尔德地区在萨达姆统治下瑟瑟发抖；而今，随着这片土地重获自由并日渐富足，库尔德人开始积极地向世界展示他们对未来的期望。
在我的记忆中，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故事始于哈莱卜杰（Halabja）。1988年3月16日，萨达姆·候赛因的部队在这个小城投下192枚毒气弹，30分钟内，5000余名平民丧生。
这是库尔德人噩梦的开始，也拉开了他们为自由而进行的持久战的序幕。直到英美联军的入侵彻底终结了萨达姆的统治，库尔德人的命运才迎来了戏剧性的转折。
10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如今，我站在埃尔比勒（Erbil）国际机场的大厅里，这座漂亮、时尚的建筑物花费了5亿美元。说来真不可思议，我刚一落地，就免费获得了10天的旅游签证，没有遇到任何刁难。在伊拉克能有这样的待遇，让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新迪拜”建在梦想之上
驱车驶向市区，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崭新的公寓楼、五星级宾馆、大型购物中心及一些有着奇特名字的社区，如“英国村”、“梦幻城”。导游卡万·巴赫贾特告诉我：“5年前，这一片的房子花4000美元就能买一套，如今需要40万美元了。”37岁的卡万有伦敦口音，一问才知道，他流亡海外多年，其中17年就住在英国，2003年才回到伊拉克。
此后数年间，库尔德地区开启了经济发展的“水龙头”。如今，它坐拥伊拉克全国石油收入的17%，故而有“新迪拜”之称。卡万说，他们还有更伟大的计划，包括在埃尔比勒兴建国际汽车大奖赛赛场和高尔夫锦标赛赛场，“之前，我们从不曾有过如此美丽的梦。”
穿梭于街头巷尾的汽车大部分悬挂着库尔德自治区的旗帜：红、绿、白相间的背景上挂着一轮燃烧的太阳。米纳尔公园（Minare Park）里绿树成荫，作为库尔德人最喜欢的消遣方式之一，来此野餐的家庭随处可见。身披华丽绸缎的妇女和儿童翩翩起舞，人们站成一排，胳膊挽着胳膊，挥动着轻柔的丝巾，和着曼妙的音乐移动着脚步。
登上高墙环绕的埃尔比勒大城堡，我们居高临下地端详这座城市的样貌。埃尔比勒号称全世界历史最悠久的人类聚居地之一，自8000多年前开始，闪族人、亚述人、巴比伦人、土耳其人及其他民族就在此繁衍生息。今天，偌大的古堡中只有一户住家，维系着其“有人居住”的连续性。库尔德人有1600万之众，却找不到自己的国家，卡万不无伤感地说：“我们被称为没有文化、没有历史、没有祖国的流浪者。所以，脚下这片土地对我们尤其重要。”
观光胜地是昔日战场
次日清早，我们径直出城。在一处检查站，全副武装的库尔德“自由斗士”（Peshmerga）士兵示意检查护照，这些军人非常友好，脸上洋溢着和善的笑容，将一袋袋杏仁和无花果递上前来。大家受宠若惊般纷纷道谢，对方则把一只手放在心口，示意不必客气。
沿着幽深而青葱的山谷蜿蜒前行，在拉利什（Lalish）镇休息时，旅游车被一群妇女围住。她们都打着厚厚的白色粉底，让人恍若误入了中国京剧演员的排练现场。如此打扮，是因为她们信仰雅兹迪教（Yazidi），该教派融合了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信仰，拉利什则是其精神中心，每天，都会有数百名信徒前来进行一生仅一次机会的朝圣。
驶入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带，越过片片苹果、石榴、杏树和胡桃树林，罂粟花似地毯一样铺在路边，北方积雪覆盖的山峰则是伊拉克与土耳其的边界。转过一个弯，阿马迪亚（Amadiya）村遥遥在望，这个居民点坐落在一块台地上，孤零零地立在山谷底部，简陋的民居看上去刚盖好不久。曾几何时，阿马迪亚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中转站，如今却承载着库尔德人的悲伤：清真寺的墙壁上布满子弹与手榴弹的印迹，大部分老房子也沦为残垣断壁。
这条硕果仅存的山间公路，是新西兰人阿奇博尔德·汉密尔顿于1928年至1932年主持修建的，连接着库尔德地区和伊朗。作为工程学上的壮举，道路在陡峭幽深的石灰石山谷中翻转迂回，不时路过激流奔涌的瀑布。深入12公里长的加里阿里比格大峡谷（Gali Ali Beg Canyon）算是途中最精彩的时刻，虽然刚开放不久，慕名而来的观光客已为数不少。
将时钟拨回20年前，这条山谷是库尔德游击队的避难所。卡万告诉我，包括他父亲在内的“自由斗士”们多次隐入深山老林，以避开萨达姆的追杀。库尔德人最著名的谚语就是“没有朋友，只有高山”，他们相信，敌人在这样的地形中不知道该如何战斗。
在湖畔的杜坎（Dukan）镇，我和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攀谈起来。他们个个衣着光鲜、仪容整洁，看上去颇为自己的库尔德血统而骄傲。
我指着一个姑娘，冲另一名男青年发问：“你的女朋友？”
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谈恋爱呢。”
我不肯善罢甘休：“如果真想约会，你该怎么做？”
“我得给她父亲5000美元，否则就得娶她。”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沟通出了问题，搞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全看她家里人的态度。”
是的，伊拉克的“库尔德斯坦”发展得很快，但保守观念的改变需要更多时间。
沉痛的过去并未被遗忘
此行的目的地是库尔德地区的第二大城市苏莱曼尼亚（Sulaymaniyah），当地人亲切地称之为“苏利”。旅游大巴刚驶进市区，远处的地平线上就冒出了千禧大饭店（Grand Millennium hotel）的身影，作为迪拜那家同名饭店的翻版，它将于年内开张营业。
信步走进一处“大巴扎”（集市），香料的芬芳扑面而来。一群半大孩子手托着银盘，上头放着郁金香造型的玻璃杯，里面盛着甜茶。来这里采办货品的商人们口渴了，就向小家伙们招招手。“就来！就来！”机灵的孩子们立刻报以殷勤的回复。
小摊上出售的烤羊肉串鲜嫩无比，甜丝丝的面包点缀着阿月浑子果。男人们边喝茶边玩骨牌，间或吐出一个烟圈。随手抄起报纸，只见头版上斗大的黑字：“基尔库克发生自杀式袭击，多人死亡。”奇异的感觉再次浮上我心头：人们善良好客，且充满了自然之美，伊拉克竟有这样的去处——要知道，基尔库克离苏莱曼尼亚不过一小时车程。
终于，我们走进了Amna Suraka（库尔德语的意思是“红楼”），一座上下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建筑物，它曾是萨达姆当局关押、拷问库尔德人的场所。镜厅（Hall of Mirrors）的墙上粘贴着182000块玻璃，每块玻璃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生命；天花板上的4500盏长明灯，则代表着一个个被毁灭的村庄。导游卡万停下脚步，紧紧盯住一条标语，陷入长久的沉思，那上面赫然写道：“我们要在有尊严地死去与无尊严地活着之间做出抉择。”
而在这一切的开端——哈莱卜杰城，我看到，当年用来投放毒剂的弹壳被改造为花钵；丘陵环抱的一块块墓地中，埋葬的多是那场血腥屠杀的受害者。“自由公园”原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如今已耸立起一座现代化的主题游乐园。大家兴之所至，玩起了摩天轮。
转轮升向天空，夕阳下的城市全景一点点呈现在面前，这就是重获新生的库尔德地区。扫视街头巷尾，每个人似乎都在挥手、舞蹈、欢笑，一举一动中充溢着对未来的希望。
□英国《金融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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