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漫画斗士”：争自由不退缩

    叙利亚漫画家阿里·菲尔扎特，一直用漫画来讽刺叙利亚总统阿萨德。2011年，他在大马士革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虽被打成重伤，但他还是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暴力，并没吓阻他争取言论自由的决心。如今，伤愈的他虽流亡到了科威特，却依旧开了间工作室，继续作画。他用手中的画笔作武器，讽刺政治、警醒民众，日渐成了世人眼中的“漫画斗士”。

    三个奇迹让他捡回了命

    2011年8月25日清晨，叙利亚著名漫画家阿里·菲尔扎特像往常一样，在黎明前离开画室。为避免灯光引来巡查队，他已点着蜡烛工作了一整夜。他发动汽车，按照往常的路线回家，却不知，一辆有黑色玻璃的白色吉普车已悄悄跟在了后面。

    当车行驶到大马士革市中心广场时，后面的车骤然加速并横在了菲尔扎特的车前，迫使他不得不停车。3个蒙面男子迅速跳下吉普，猛地拉开费尔扎特的车门，将他硬拽下来，并用手铐铐住他，之后，不停地用警棍打他。

    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采访中，菲尔扎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地动了动眉毛。“他们把我铐得太紧了，我觉得手已经断了。”他说，“这些人强行把我拽上他们的吉普，猛击我的头和肩膀，同时叫嚷‘你还敢不敢再画你的老板了！看你还画不画领导人！要是再画，就打断你的手！’”

    “我被折磨了约30分钟，当车开到大马士革机场附近的公路时，我被从车上扔了下来。当时，我的白衬衫上全是血。我绝望地躺在路边，觉得自己快死了。无论我怎么挥手，过往的车没有一辆停下来救我，或许他们害怕救一个被政权和警察针对的人。”菲尔扎特告诉CNN记者。

    “但紧接着，奇迹发生了。先是一辆路过的卡车爆了胎，不得不停在我面前，这就像电影里的情节。”菲尔扎特庆幸道，“我用尽全身力气乞求车上的人带我回城，最终，他们同意把我放到市区的边缘，但不会送我到更远的地方去，尤其是医院，因为怕惹上麻烦。”

    由于头部受伤，菲尔扎特当时只能勉强看到一点东西，身上还在流血。他挣扎着来到一所房子门前，请求帮助。接着，“第二个奇迹”出现了，门卫竟同意开车送他到附近诊所；而在诊所，“第三个奇迹”又来了，医生认出了这位漫画家，并决定偷偷为他治疗。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为了不被逮到，菲尔扎特回到家中疗伤。他的伤极其严重，不仅十指全被打断，头部也受到重击，一只眼睛在很多天内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菲尔扎特最担心自己的双手，害怕不能再拿起画笔。当时，他的两只手“根本动不了，像木头一样”。

    由于医疗条件实在有限，医生建议他到海外治疗。这时，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一家科威特报纸最终同意帮他离开叙利亚，并安排一家医院为其治疗。经过半年多的手术和物理疗程，他终于能再次拿起画笔了。

    手中的画笔，就是武器

    现年61岁的菲尔扎特是阿拉伯世界最好的政治漫画家之一，已出版了超过15000张漫画作品。事实上，这位著名的艺术家并没受过系统的正规训练，而是自学成才。

    “我从5岁开始画画，起初，并没意识到自己可在绘画上有所成就，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想讽刺的欲望。”他说。

    上世纪60年代初，还是少年的菲尔扎特，就开始用漫画来讽刺当权者。从模仿自己喜欢的卡通片开始，到完成自己的讽刺漫画集，他用10年时间成为了职业漫画家。不仅通过画笔来反对总统阿萨德的独裁政权，他还反讽国内外那些名声狼藉的人或事。

    2001年，阿萨德统治初期，叙利亚出现了政治自由化的短暂时期。在被称为“大马士革之春”的时代，菲尔扎特趁机推出了自己的报纸《点灯》。但两年后，报纸被政府取缔，国家也恢复了老样子。

    “这是一个向上的时期。”菲尔扎特说道，“报纸的初衷是希望逐步消除阿拉伯世界人们心中的黑暗，漫画的内容源于人们内心的痛苦，但也给了他们勇气和决心。”

    叙利亚内战爆发前，菲尔扎特从不在漫画中描绘人物的具体形象，而是让读者通过画面内容自行联想到某些现实。为了避免审查或报复，他只用特征不明显又抽象的人物形象旁敲侧击地提醒独裁者，讽刺现实。

    这种隐晦的画风一直持续到2011年5月，当时，13岁的孩童在德拉省被折磨和杀害，尸体还遭到了肢解。得知这条消息后，菲尔扎特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他的作品也由此跨入一个新阶段。他的画风变得更加开放、犀利，画中开始出现阿萨德、卡扎菲、侯赛因等政治人物的确切形象。

    他用手中的画笔作武器，并且毫不手软。在他的画中，别着枪的阿萨德站在路边，竖起大拇指，准备搭车；在利比亚起义中丧生的卡扎菲，在菲尔扎特的画中正驾着一辆私家车。画作传达的信息很明确：阿萨德也要随卡扎菲去了。

    正是因为这样寓意明显的画作，他才遭受了这次人身攻击。但这也使他脱胎换骨，内心反而不再恐惧。伤后复原的他，在科威特继续画画，第一幅作品已经问世。画中，阿萨德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并排走着，他们的腿拧在了一起，交织出纳粹标志性的“卍”字样。

    乐观的艺术家，言论自由的斗士

    菲尔扎特的作品风格鲜明，在讽刺政局的同时总能博人们会心一笑。

    著名评论家罗宾·亚辛卡萨布将这种风格比作悲喜剧：“尽管他看到了处于恶性循环中的以色列、政治腐败的叙利亚、浮夸贪婪的商人，但在作品中，他总是尽量将当代阿拉伯局势中的痛苦最小化，甚至转化为微笑。”

    叙利亚内战目前已造成至少8000人丧生，菲尔扎特现在还是有国不能归，但在CNN记者眼中，伤后的他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机智与开朗。

    “他对叙利亚的未来近乎天真地怀着乐观态度，这一点在他的作品中表露无遗。”CNN的报道中写道，“艺术具有传染性，叙利亚的反对派们已注意到这一点。菲尔扎特的作品是一场思想上的革命、非暴力行动，他通过漫画反映政权的真相。”

    独裁者确实有理由被漫画吓到，因此菲尔扎特的双手的确成为叙利亚一些人畏惧的对象。正如他本人所说，“他们来恐吓我，攻击我，希望我退缩，这显然证明，漫画具有让他们担心的力量”。当记者问到“还会不会再画画”时，菲尔扎特的回答很有趣，“会，要不你看我像做什么的，厨师？”

    攻击让菲尔扎特变得更勇敢。努力争取言论自由的行为，使他收获了许多荣誉。2011年，作为“阿拉伯之春”的领军人物之一，他获得了由欧洲议会颁发的“萨哈罗夫奖”；2012年《时代》杂志评出的“全球百位最具影响力人物”榜单中，他位列第十。

    同年，黎巴嫩媒体为他颁发了“吉卜兰·图韦尼奖”，这个用以表彰阿拉伯世界新闻界优秀个人的奖项，充分肯定了他为新闻言论自由做出的贡献。吉卜兰·图韦尼的女儿娜拉在颁奖时说：“这是一个伟大的荣誉，他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他体现了言论自由和新闻媒体的价值，尽管他遭受了残酷攻击，但他没有动摇。”

    在叙利亚，菲尔扎特的经历并非特例。据《华尔街日报》，叙利亚的很多演员、作家和艺术家，都遭遇过类似的威胁和迫害。这些人没有枪，但他们手中的笔、相机、艺术作品，或许比枪更加威力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