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历史“旧账”英镑还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香港电影中的经典台词，现在似乎在英国政府身上得到印证。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英国殖民统治者把超过16万肯尼亚人关进监狱，水刑、火刑、性侵等折磨过后，3万多人死亡，9万多人被虐致残。

    2009年，已过耄耋的受害人，首次将英国政府告上法庭，伦敦却以各种理由试图逃脱责任。幸有英国高等法院的“力挺”和2011年被解密的殖民档案，事情得以出现转机。

    近日，英国政府终于开始与几名肯尼亚受害者谈判，希望通过经济补偿来达成和解。英国《卫报》称，这可能使非洲、南美洲的英国前殖民地国家，陆续提出天文数字般的索赔要求。

    英政府寻求与肯尼亚受害者和解

    4年前，当时81岁的万布谷·瓦·尼英吉决定站出来，对英国政府提出赔偿诉讼，想要一清“旧账”时，他就盼着这一天了。和其余4位一起远赴重洋追讨公道的同伴一样，他是当年英政府暴力镇压“茅茅”起义过程中的受害者。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日不落帝国”岌岌可危的殖民统治走到末期，第三世界的民族主义运动风起云涌。肯尼亚的多数人民族基库尤族的“茅茅”起义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挽救陷入困境的殖民统治，英国当时采取了残暴的镇压手段：超过16万肯尼亚人被关进监狱，其中很多人并非武装起义分子；在狱中实施水刑、火刑、性侵犯等酷刑，造成3万多人死亡，9万多人被虐，受伤致残。许多受害者至今仍健在。

    如今，英国外交部已向几名原告的代理律师发出信函，非公开地接触起诉的3位肯尼亚老人，寻求与他们和解，并暂缓向高等法院提出上诉。

    “双方正在研究达成和解的可能性，谈判仍在继续。”肯尼亚老人的代理律师丹·利德告诉英国《卫报》。

    “我们理解肯尼亚‘紧急状态’时期那些事件经历者的痛苦。不可否认，那些认为理据充分的人，有权诉诸法院。”英国外交部2013年5月5日发表声明称，“继承我们共有历史的积极因素，英国与肯尼亚及其民众的关系已向前迈进。”

    虽然英国“已承认应对其历史问题进行讨论”，并义正辞严地表示“欣然接受以史为鉴，是我们民主主义固有的持续特点”，但这背后长达数年的反复纠缠，并不能被轻易抹去。

    “我要公道，这样才能快乐地死去”

    2009年，尼英吉等人第一次向英国高等法院提起上诉，指控英国在殖民时期对他们残忍折磨，甚至暴力性侵，要求英国政府正式道歉并设赔偿基金。

    自称并没参加“茅茅”起义的尼英吉告诉法新社记者，殖民当局捕获他和另外11人后，用棍棒猛打，11名伙伴全被活活打死，只有他陷入昏迷才逃出生天。被关在监狱集中营的8年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参加强制劳动，殖民当局的白人看守把他倒吊在房梁上抽打，有时还把他的头埋入水中，直至窒息昏厥。

    1957年，24岁的牧羊人尼迪库·穆图阿被殖民当局抓进霍拉监狱，遭多次毒打后，他被狱卒蒙上眼睛、摊开四肢绑在地面上阉割。

    而1952年平安夜，15岁的少女简·穆托尼·玛拉因向茅茅党人提供食物而被捕，遭到英军士兵的性虐待。多年来，这份痛苦如影随形，随着年龄增长日渐沉重。“我不明白为何自己遭此暴行，”她告诉英国《独立报》，“我只希望能从英国政府这里得到公正裁决”。

    他们的诉求得到了肯尼亚政府和肯尼亚全国人权委员会的支持，却意外地在高举人权大旗的英国政府面前，碰了壁。

    在“颜面扫地”的英国政府看来，“茅茅”起义是被殖民当局镇压的，而肯尼亚早在1963年便已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如今的肯尼亚是一个独立国家，是否为自己的国民支付赔偿金取决于内罗毕当局，伦敦没必要为肯尼亚的历史暴行埋单。

    尼英吉告诉“环球邮报”网站，高等法院的法官并没接受这一说辞，驳回了英国政府企图将责任推给肯尼亚政府的“无耻行为”，诉讼于是得以继续。

    2011年7月，英国外交部为“阻止任何支付赔偿金的可能”，再次提出新论点，称在肯尼亚危机时期，冲突双方都曾造成伤害，现在提出赔偿请求为时已晚，因为此事已超过诉讼时效。

    当年10月，英国高等法院再次作出裁决，认为几名肯尼亚受害人可不受法律时效的影响，有权继续对英国政府提起诉讼。

    “我要公道，这样我才能快乐地死去。”尼英吉告诉《每日电讯》报。但在英国政府的百般推诿下，这一愿望在当时似乎遥不可及。

    秘密档案揭开尘封的真相

    转折的契机出现在2011年4月，一批有关肯尼亚“紧急状态”时期敏感事件的外交部秘密档案被公之于众。

    10多年的殖民统治，在英国政府的秘密档案中，留下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但无人知其下落。1967年肯尼亚政府曾要求英国归还这批档案，但被拒绝。有人相信，英国已将其彻底“毁尸灭迹”。

    在追讨“公道”的过程中，肯尼亚人的代理律师无意间发现了蛛丝马迹，指向英国政府曾“有组织地隐瞒其在殖民地肯尼亚等国的犯罪行为”，数千份相关文件长达半个多世纪被封存在外交部。

    在律师的要求下，2011年4月，这些一旦面世“会让女王陛下的政府陷入窘境”、“让警察、军人和公务员感到尴尬”的档案，终被英国政府在国家档案馆中逐渐公开。

    已披露的部分档案中，记载了8名英国殖民官员将“茅茅”党人活活烧死的细节，还有英国官员试图将一些囚犯的死亡归咎于“喝太多水”，而非暴力，

    “这些档案被隐藏起来，是为了掩盖罪恶。”牛津大学研究殖民史的历史学家戴维·安德森告诉《每日邮报》，这些文件很可能会证明，英国政府清楚并纵容殖民当局虐待“茅茅”党人。

    秘密档案的问世，让惹上“官非”的肯尼亚人有了底气。2012年7月15日，这段不光彩的殖民历史被再次送上英国人自己的法庭，尽管下一次的结果让时日无多的受害者又等了近一年。

    英国政府的律师盖伊·曼斯菲尔德并未对肯尼亚平民遭虐的事实再提质疑，但他告诉几位肯尼亚老人，案件已过去近60年，很难公正审理，一些涉案高官也早已去世。

    受害人代理律师保罗·穆伊泰则告诉《独立报》，英国政府在尽量逃避对案件本身作出应答，而是“使用技术手段”应对诉讼。

    “英国政府留意到，提起诉讼的受害人已80多岁了，他们企图拖延时间，等这些人一个个死去。”

    维持“正义”的代价谁来埋单？

    历届政府都“企图掩盖事实”，让英国“天真的年轻白人”感到震惊和害怕。在他们看来，为曾经的罪孽进行足够的补偿已不可能，但对罪行迟来的承认和对少数幸存者的赔偿，可能聊作弥补。

    “任何赔偿都不足以弥补对肯尼亚人的伤害。”《卫报》评论，“目前英国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基于数百年的奴隶贸易等殖民统治，我们应对先辈过去犯下的错误担负起全面责任。”

    即使英国把赔偿对象定为“受到永久性伤害的幸存者”，这个数字也不可小觑，赔偿总金额可能高达数千万英镑。

    更令英国政府头疼的是，如果这一消息传开，很可能会在其范围广阔的前殖民地国家引发“多米诺效应”。从地中海国家塞浦路斯的国家保卫组织（EOKA），到非洲南部的斯威士兰王国，从几内亚到也门的亚丁地区，都在掀起向英国提出类似诉讼和赔偿要求的浪潮。英国政府随时可能踩到新的“雷区”。

    巨大的赔偿支付将导致更多类似的索赔，满足这些要求的资金从何而来？尽管这是维持“正义”的代价，但这一大笔钱，毫无疑问会引发英国民众的强烈抗议。

    在《卫报》看来，英国纳税人当然应该支付绝大部分，因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受益于帝国的战利品”。

    同时，它还建议设立一个新的税种——“帝国税”。征税对象是那些继承了“帝国遗产”或当前财富与肯尼亚有直接经济关系、或在肯尼亚拥有资产的人。当然，那些出现在残酷镇压叛乱档案上的名字，也绝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