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犯罪率高得出名的社区,一些曾经的恶棍成立了“为人之父”组织,帮助自己也帮助他人,做个好父亲。
他们的目标是“做个好父亲”
克雷格·麦格鲁德歪着脑袋,听一名男子讲述他的困扰。
“我近来日子真是不好过,总是想着抢劫或干点儿偷鸡摸狗的事,”这个曾参加黑帮组织的男人说,“想着抢点儿东西,这样我的孩子们就可以上学了。”
这些难处麦格鲁德都能理解。跟面前的大多数男人一样,他在犯罪率高得出名的美国洛杉矶Jordan Downs社区出生、长大,经历过最底层的生活,有着种种说不出口的隐衷。
“你不能这么做。”麦格鲁德说。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出声,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你已经有了太多不能损失的东西。如果你被捕了,你让孩子怎么办?”
其他人纷纷附和:“别让我们失望。”这个曾经的恶棍听了一大堆劝告,垂下头来表示同意。
每周三晚上,这20多个男人都会聚在一起,许多人的生活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可怕选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给这个并不平静的社区,带来了难以消磨的苦痛。
他们的领导者之一迈克·卡明思对美国《洛杉矶时报》说:“他们试图承担相应的责任,试图让情况好起来。”
正是这些经历复杂的男人,自发建立了“为人之父”组织。他们的目标是做个好父亲。
51岁的麦格鲁德脱颖而出。他头发花白,圆圆的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微笑。他们选他做今年的“年度父亲”。
这种会议的气氛偶尔有些沉闷,麦格鲁德的话像把斧头,劈开了人们的面具,让情绪喷涌而出。
他们担心失去自己的孩子,他们想知道如何保护女儿,教儿子变成男人。
谈到自己的母亲时,有些人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他们“带着深深的烦恼、问题和对当父亲的恐惧”
麦格鲁德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20多岁时,他的母亲死于癌症,他不再去社区大学上课,依靠毒品缓解悲痛。
“你们都记得我母亲,”麦格鲁德说,“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人,小时候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找她。”
这一点毋庸置疑,每个人都记得麦格鲁德小姐。“但是主啊,她对我简单粗暴,”他说,“就像我们所有人的母亲所做的那样。”
“我们爱自己的妈妈。”一位军官说,但这种感情太复杂了。很多人的母亲都是吸毒者,有人暴躁易怒,有的有危险的男友。
组织的领导者之一安德烈对此深有感触。当他年少时,在跟别人打架之前,去寻求父亲的建议。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黄铜指环和一把短筒火枪。
他跟别人一样,觉得父亲就像“在另外一个世界”。这似乎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们都选择堕落。
“一定要有更好的方式,去看待如何做一个父亲。”他说,“这是我们希望人们思考的问题。”
带着这样的问题,4年前的一天,几个父亲第一次在社区健身房外的草坪上碰头。
当地的消防局捐赠了牛排和烤肉,鼓励他们继续。最初的几周,只有5个人来到健身房前。后来,有20个人加入进来,然后是25个。
洛杉矶房屋管理局社区中心的官员约翰·金,允许这些人使用他的会议室。他一直试图改变Jordan Downs的文化。
到2011年夏天,来自非营利组织儿童研究所的5万美元捐款,让这个组织变得愈加正式。
两条街的帮派分子走进他们开会的房间,穿着风衣,手持猎枪,一言不发地围着椭圆形的桌子逡巡,怀疑地检查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想知道这些老伙计们究竟想干什么。”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社会学教授乔治·利普说。她是“为人之父”组织中惟一的白人,也是惟一的女人,却已经被这群茫然的父亲视为知己。“他们不得不看看这些会议在谈什么,是否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过了这一关,“为人之父”才算真正生存下来。
经过很多个星期三的积累,男人们能轻松谈起自己的问题了。他们“都带着深深的烦恼、问题和对当父亲的恐惧”,而且,他们压根儿没有优秀的榜样可以去学,所以必须从头开始。
“我想做一个慈爱的父亲,但毒品控制了我的生活”
这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到,麦格鲁德多努力地想做个好父亲。他想办法与自己的6个孩子修补破碎的关系,尤其是其中最小的孩子,他17岁的双胞胎儿子。
“我住在废弃的公寓里,让他们来剪头发,或者只是说说话。”他说,“当他们来时,我把一切整理得干干净净,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我想给他们一些东西,想做一个慈爱的父亲,但毒品已经控制了我的生活。”
“与孩子们相处时,他特别积极主动。”约翰·金说,“他要求儿子们写作业、做家务、规行矩步。我们需要更多人用这样的态度教育孩子。”
这并不容易。麦格鲁德靠着每个月400美元的食品救济券和福利金生存,指望在参加“为人之父”的培训后,找到一份建筑工的工作,但没人肯雇他。
这天晚上的讨论别具特色,但在一个偏僻郊区的家长组织中再正常不过:哪里能得到好的婴儿配方奶粉,怎样用奶瓶喂养婴儿。下一周的话题更“Jordan Downs”一些:如何保护孩子,远离附近街区的犯罪团伙,在很难找到工作时如何维持做父亲的尊严。
有人咯咯笑出声来。一位父亲说,孩子们“需要学会敬畏”。没有恐惧,他们将成为少年犯,警方会监禁、殴打甚至杀死他们。
这个说法从未被证实,却被人们无比庄重地视为事实。
乔治·利普试图用教育代替体罚。有人认为她错了——这在富有的白人社区或许管用,但在这儿不行。
利普知道自己会输掉这场辩论,但她试图提醒这些人关于虐待儿童的法律。
“不能用拳头,不能打头,伙计们,绝对不行。”迈克·卡明思对此表示支持,“不能有瘀青或划伤。你这么做是错的,你的孩子也会被当局带走。”
这个男人讲起自己幼时被鞭打的旧事,还有因为偷吃糖果而被关在壁橱里。
回顾这一切,能帮助人们达成理解。父亲们承诺使用谈话和教导,放弃粗暴对待,但并不打算完全改变。
“我的男孩们已经长大了,我告诉他们去做正确的事。”麦格鲁德说,他跟任何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如果我发现他们不去学校,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他们必须上学,这样才能比我过得好。如果他们翘课,跟老师顶嘴,好吧,我不会虐待,但我必须收拾得他们心服口服。”
他瞟了一眼儿子,继续说。两个大男孩坐在父亲身边,双臂交叉,小心翼翼地盯着地板,看起来胆小、羞怯。
两个大男孩:“为人之父”的新成员
每个星期三,麦格鲁德都会带着自己17岁的双胞胎儿子——维克多和文森特,来这儿“旁听”。两个大男孩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去年年初,麦格鲁德读高中三年级的双胞胎儿子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他们的女友都怀孕了。
一开始,麦格鲁德责怪自己没有教给儿子足够多的安全措施。随即,他决定把自责抛到脑后,往前看。
“我告诉双胞胎,‘不许堕胎,我不允许堕胎’。”麦格鲁德说,“我很清楚地告诉他们,每周三都要跟我见面,听听年长的父亲们说的每一句话。”
文森特肩膀宽阔,维克多体型修长。文森特成了一个男孩的父亲,维克多有了个女儿。
尽管每周都会在这里听到无数艰难困苦,但男孩们相信,自己最终会离开这个靠救济和公共住房生存的地方,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如今,他们住在母亲的公寓里。周末时,女友和婴儿们会过来住。
父亲麦格鲁德一直陪着他们。“为人之父”一直在教他,在对自己的过去不满时,如何跟家人对话,如何保持平静。
现在,有下一代的下一代来帮他。
麦格鲁德站在儿子们身边,他们是“为人之父”的新成员,小心地抱着自己的孩子,人们在一旁围观。
“维克多和文森特的境况最为艰难。”一位父亲说,“我们的要求是更上一层楼,做比我们更好的父亲。”
双胞胎只是静静地站着。
“会的,”麦格鲁德轻轻抚摸着孙女的小脸蛋,“他们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