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车辙印在黄沙碧海间

    一位挚友、一辆汽车、一条大道，再加上无处不在的野营地，驱车行驶在阿曼的沙漠与大海之间，或许称得上全世界最无拘无束的自驾游了。

    在阿拉伯海的波涛触及不到的地方，我们在示巴女王（编注：公元前阿拉伯和北非地区的一位统治者）废弃的宫殿旁燃起了篝火，暖意顿时席卷而来。颠簸了一整天，人人精疲力竭，纷纷展开睡袋。奇妙的是，没有谁能很快进入梦乡，大家在星海下一直聊到夜半。 

    每隔三年，我和诗人朋友吉伦·卡帕尔就会沿着某条格外孤寂、偏僻的路线，进行一次漫长而快乐的旅行。阿拉伯半岛东南角的阿曼，的确是个有吸引力的去处，那里的道路平坦而空旷，沿途散布着古老的城堡、香料产地和世外桃源般的村庄。对自驾游爱好者来说，这个国家还有两张王牌，其一是堪比新墨西哥州的空域沙漠（Empty Quarter），面积达25万平方英里，再一个就是沿着南部海岸线新开辟的公路，从那里可以直抵也门。

    整个荒原都是野营场

    我们在首都马斯喀特租了一辆“陆地巡洋舰”，往车里塞满给养，迫不及待地上了路。第一天上午所见的景色都还似曾相识：路边杂货店、私搭乱建的小屋、满是SUV的多车道公路与无处不在的游客。住宅区里露出一些尖塔，那是清真寺，周围的山坡上植被稀疏。

    公路从肋骨一样的山上向低海拔延伸。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到达了苏尔，这个城市的人口才5.5万。据说，附近的海滩非常原生态，每到夜晚，就会有海龟来岸上产卵。

    既然是野外自驾，就没必要住旅馆，我猛踩油门，将最后一点繁华抛诸脑后，开始沿海滨公路前行。随着日头逐渐西斜，广袤的沙漠与粗犷的山峦逐渐展现出轮廓，基础设施越发稀少，路标要么看不懂，要么压根不存在。果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孤寂之路”。

    一位挚友、一辆汽车、一条伸向地平线的大道，如此自由自在地徜徉于天地间，夫复何求？但随着黄昏来临，问题还是出现了：到哪里安营扎寨？在阿曼，露营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太简单——不需付费，也不必得到谁的许可，连指定的营地都没有。旅游局官员阿尔萨莱如此解释：“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露营，公共海滩上、沙漠中或乡下，悉听尊便。”

    我们最终选择了一处丝绸般平滑的海滩，四周有高高的岩石做保护。晚饭简单而可口，主菜是羊肉，加上炭火烤的土豆。阿曼的夜晚很完美：温暖、干燥、无蚊虫滋扰，更让人惊喜的是，苍穹真的是星光璀璨。一来因为时差，再就是由于过度兴奋，后半夜，我一次又一次从梦乡中醒来，最后索性睁着眼凝视银河在大山和海岬间移转，直到曙光初现。

    身陷窘境幸得热诚相助

    在阿曼开车倒不比露营容易。第二天，我们看见几处特别上镜的沙丘，不由自主地将车驶离铺装路面打算拍照。就这样，意外来了——刚离开路面6英尺，我们的车就陷进了沙子里动弹不得，此时我才意识到，在美国学习的旅游应急手册里没有“拖车”这一课。

    幸运的是，只过了几分钟，一辆小型卡车便出现在视野里，司机的笑脸把我们的焦躁赶得无影无踪。得知我们没有拖车绳，他思考片刻，干脆解下自己的阿拉伯头巾充当代用品；可惜，这条权益之计不管事，头巾被猛地扯断了。谢天谢地，不一会儿又来了一辆车，随后陆续有更多辆驶来，最后，总共有10多个当地人帮我们的车子脱困。半小时后，在一片“真主伟大”的欢呼声中，那辆“陆地巡洋舰”重新回到了柏油路面上。

    相比接下来的所见所闻，这场意外其实不算什么。勤劳的贝都因妇女、在海边搁浅的单桅帆船、随处可见的尖顶塔楼……一切都让我们兴味盎然。这天的露营更有诗意，是在一个光滑如镜的泻湖旁，我们点上篝火，望着成群的火烈鸟、苍鹭和白鹭从头顶上飞过。

    另一件让我挠头的事情发生在接近Shuwaymiyah镇的地方，眼见岸边的山脉变得更加险峻，是一直沿着山峰越来越多的海岸线前进，还是转向内陆行驶，然后从更远的南方再回到沿岸公路上？糟糕，旅行指南和地图的指示居然相互冲突了。

    捧着地图研究了半晌，我决定两条路都不走，因为最佳方案往往是折衷的结果。开过一个地图上没有标明的岔口，公路便拐进了一片布满沙砾的荒滩，然后又变成了土路，十多名筑路工人兴高采烈地跟我们打招呼。接下来的行车过程就比较悲催了：先是令人恐惧的陡峭上坡，然后是一段一百多码长的、毫无缓冲的急下坡，巨型自卸卡车扬起的阵阵尘土浪涛不时把我们掩埋，透过挡风玻璃的视线变得很差，天地间的界线仿佛一直在晃动。    

    这条滨海盘山公路计划于今年10月完工，到那时，它就可以与加利福尼亚的太平洋海岸公路一争高下了。不过，就眼下来说，自驾游爱好者最好暂时折向内陆，这样走，你可以顺路到Hasik镇和塞拉莱港之间的Sumhuram考古公园一游。Sumhuram是古老的乳香（香料名）之都，也是示巴女王一处行宫的所在地，目前，那里的考古工作仍旧十分火热。

    时光在沙海中放缓脚步

    考虑到时间不够，我们放弃了前往也门的计划，改为在阿曼第二大城市塞拉莱港稍事停留，补充食物和水以便深入空域沙漠。在那里，我们的本地向导阿里如约登场了。

    因为多了个人开车，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向四面观瞧。在从塞拉莱港去往空域沙漠的途中，我们先是穿越了一片茂密的乳香树林，接着路过约伯墓——没错，《圣经》中的人物安息于此；最吸引人的当属Shisr，那是一个贝都因人群居的村落，附近据传埋藏着一座千年古城的遗迹，考古学家称之为“沙漠中的亚特兰蒂斯”。    

    阿里一边开车，一边向我们介绍这个国家奇特的交通保险制度。“如果你不小心撞死了一头骆驼，可能得赔偿1000阿曼里亚尔（约合2600美元），如果这头骆驼恰好怀孕，那赔得会更多。”然而另一方面，骆驼肉在这个国家是可以随意品尝的，我们在一家路边店解决午餐时就点了骆驼肉，味道意外地不错，只是咀嚼起来稍嫌费力。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般颜色的沙丘终于出现在砂砾平原背后，召唤着我们进入大漠。阿里小心翼翼地在陡峭的沙丘上找路，细心控制着车速，给我的感觉就像在沙的波浪中行舟。又行驶了数英里，露营帐篷才被我们搭建起来，恰似橘色沙海里的一只救生筏。

    空域沙漠完美得像卡通画，只要你敢往前走，永远会有更多的沙丘从地平线上冒出来。在这里最好的消遣，就是静静地坐在沙丘上，看着风儿无声地把你的足迹抹去。

    黄昏来临，阿里做完礼拜便忙着开伙。晚饭很丰盛，有焖扁豆、果汁、椰枣。往沙子上铺好软垫，我们坐在夜空下边聊天边享受美食，不时有几颗流星掠过天际。

    转眼间到了返程之日。“此时此刻，美国还是白雪皑皑呢。”正想着，“陆地巡洋舰”又一次停了下来。我抬头观瞧，一堵茶色的“沙墙”不知何时挡在面前。阿里的眼睛转了转，嘴角绽放出笑意：“哦，是风改变了我们的路线。它正用这种方式挽留你多待些时间。”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