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煤矿童工的悲惨世界

    在印度东北部煤炭储量丰富的梅加拉亚邦，很多孩子为了糊口不得不早早辍学，在黑暗、潮湿、狭窄的“鼠洞煤矿”里，冒着生命危险挥汗如雨，以血和汗换取廉价报酬。据估计，有多达7万名童工在梅加拉亚邦的矿井下做苦力，另有数千名童工在储煤场工作。

    梅加拉亚邦的童工引起了国际媒体的关注，法新社、美国《纽约时报》等进行了报道。

    “我要攒钱，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13岁的印度少年桑贾伊·切特里的脑海里总是闪现出可怕的一幕：一天，他工作的那座黑暗、潮湿的矿井突然塌方，将他活活掩埋。

    桑贾伊每天半夜开始工作，蜷伏在狭窄的矿井里，艰难地用铁镐挖煤，然后把煤装进身后的运煤车。

    在印度梅加拉亚邦简陋的“鼠洞煤矿”中，身高只有1.37米、瘦得皮包骨头的桑贾伊比成年人更适合这项工作。每天，他都把一个小手电绑在头上，扛起两把镐，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过一段光溜溜的竹制阶梯，来到井下。

    虽然已经挖了7个月的煤，但他走起来仍然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跌进50米深的矿井。下到井底，他尽最大可能俯下身子，拖着小小的运煤车，钻进只有60厘米高的“鼠洞”。

    每到这时，桑贾伊无法摆脱的恐惧便涌上心头。

    “我干活时总会想，头顶的煤层会不会突然塌方。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桑贾伊说。

    12小时后，桑贾伊一天的工作结束，报酬是200卢比（约合22.68元人民币），比他在梅加拉亚邦首府西隆当工人的父母挣得多。

    桑贾伊家有10个孩子，他是老大。两年前，因为父母拿不出学费，他不得不辍学。

    “这活儿太累人，把运煤车装满后，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把它拖出来。”桑贾伊对法新社记者说。说着，他抖了抖牛仔裤和脚上的人字拖鞋，煤屑纷纷掉落。他的双脚黑乎乎、皱巴巴的——看上去，那应该是一个年龄比他大得多的人的脚。

    桑贾伊的父母多次劝他辞掉这份工作，和他们一起打工，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我要攒钱，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梅加拉亚邦位于印度东北部，经济落后。印度曾于2010年颁布法律，规定6岁至14岁的儿童必须上学。但为了糊口，梅加拉亚邦的许多孩子不得不早早辍学。

    “一直有人送命，早上吃饭后下井干活，却再也没回来”

    煤矿老板库玛尔·苏巴管理着5个煤矿，雇了130人，每天的产量为30吨。他说，在梅加拉亚邦的矿井外，经常有像桑贾伊这样的孩子成群结队地来找工作。

    “总有新面孔出现，为了应聘成功，他们撒谎说自己20岁了。当然，只需一眼你就能看出，他们远远没到20岁。”库玛尔说。

    苏里亚·里姆是库玛尔最近招募的一名工人，长有一张娃娃脸的他自称已经17岁了。他的父亲死于一场火灾，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只身一人到梅加拉亚邦挖煤。

    每天踩着木制阶梯下矿井时，苏里亚总是缓慢地挪步，脸上写满了紧张。

    “我当然害怕，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对法新社记者说。

    17岁的苏雷什·塔帕坐在家门口，磨自己和父亲的铁镐。这是挖煤的工具，他一天得磨两次。在他身旁，母亲米娜·塔帕正在照看一个婴儿。

    苏雷什告诉美国《纽约时报》，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在家附近的煤矿工作。

    “他想去，所以就去了。”米娜苦笑着说，“就算我劝他别去，他也不会听，不做这种工作，又能找到什么工作呢？”

    米娜和孩子们住在矿区附近用防水布和木棍搭成的棚屋里，里面没有自来水、卫生间和取暖设备。

    1952年，印度出台了《采矿法案》，禁止18岁以下的人在煤矿工作。米娜说，若真的严格执行这一法律，她家就会揭不开锅。

    “没人会给我们钱，我们必须赚钱养活自己。”

    苏雷什的周薪在37美元到74美元之间，在这个三分之二人口的周薪不足15美元的国家，这样的收入已经很不错了。苏雷什说，他把挣来的钱都交给家里。

    相比之下，17岁的矿工戈帕尔·拉埃不那么“懂事”。

    在一个大约7平方米的窝棚里，法新社记者见到了和7名工友住在一起的戈帕尔，他说，自己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薪水都用在买衣服、手机应用，以及两个星期修整一次的韩式发型上。

    长期在粉尘浓度很高的矿井里工作对身体危害很大，但戈帕尔不在乎。“有时我觉得还好，有时会呼吸困难。”他说，“没必要去看医生”。

    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藏红色和黑色相间的围巾，说这话时，他下意识地隔着围巾摸了摸脖子。“离开家出来工作时，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着回去。”

    多年的无序采挖让梅加拉亚邦的“鼠洞煤矿”极不稳固，随时都有垮塌的可能。

    据美国《洛杉矶时报》报道，煤矿事故的遇难者往往被悄悄掩埋，遇难人数没有记录。

    煤矿老板库玛尔并不讳言安全问题，他承认自己的煤矿和当地的其他煤矿一样，都很危险。“一直有人送命，早上吃饭后下井干活，却再也没回来。”

    法律不敌行业习惯

    频频发生的事故让当地人对井下工作望而却步，为了招募足够的工人，一些煤矿老板将目光投向来自印度邻国尼泊尔和孟加拉国的劳工，他们多是以非正式渠道被带到梅加拉亚邦的。

    招工者曾向这些劳工许下高薪承诺，到达目的地后，工人们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骗了——薪水确实不低，但喝水、吃饭及消费其他日常必需品，都必须向矿方缴纳高昂的费用。很多童工没法寄钱回家，甚至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梅加拉亚邦的煤矿使用童工并不是什么秘密。煤矿老板库玛尔告诉《纽约时报》，整个地区的煤矿里都有童工。

    2010年，总部位于该邦首府西隆的非政府组织Impuls发布报告称，他们在当地的10家煤矿里发现了200名童工，有的童工年仅5岁。该组织估计，有多达7万名童工在梅加拉亚邦的矿井下做苦力，另有数千名童工在储煤场工作。

    在印度，雇用童工是违法行为。有些邦的法律还规定，高危险性行业雇用未满18岁的人，企业主将被拘捕，且不准保释。

    然而，在梅加拉亚邦，采矿业等领域的“习惯”向来比法律管用。在该邦，任何一个土地所有人都可以开煤矿。

    导致采矿业有法不依的另一个原因是，很多矿井被立法者及其亲属控制。西隆市一个儿童权利保护组织的负责人哈斯娜·卡赫说：“少数煤矿主控制了大量矿井，即便在经营时有违法行为，往往也不会受到处罚。”

    “梅加拉亚邦没有童工，这些指责完全是胡说八道”

    2010年，有印度媒体刊登了梅加拉亚邦的童工在恶劣环境中工作的报道。对此，该邦官员予以否认。

    不久，印度国家儿童权益保护委员会和印度独立研究机构“塔塔社会科学研究院”对这一问题展开调查。经过调查，两家机构确认，童工问题确实存在。

    “塔塔社会科学研究院”的调查在雨季进行，当时很多煤矿处于关闭或基本停产状态，但调查者仍然发现，在接受调查的401家煤矿和7个储煤场中，有343名年龄不超过15岁的童工。“塔塔社会科学研究院”本想进行更广泛的调查，却遭到“地方利益集团”的威胁，不得不停止调查。

    对于上述调查结果，梅加拉亚邦负责采矿和地质的官员宾度·兰农断然否认。他在接受《纽约时报》的电话采访时说：“梅加拉亚邦没有童工，这些指责完全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事实依据。”

    两家机构的调查显示，多个矿井没有通风设施，只有一个进出口；没有采取措施降低爆炸风险……

    兰农则称，梅加拉亚邦的矿井符合印度的安全规定。“我们该怎么办，停止采矿？要是关闭这些‘鼠洞矿井’，会被认为是在干涉土地所有者的权利。”

    梅加拉亚邦打算今年晚些时候实施针对采矿业的新法规。新法规的草案已经完成，里面有禁止雇用童工的条款，却对“鼠洞煤矿”网开一面，允许其继续存在。

    非政府组织Impuls的成员罗莎娜·林格多赫对新法规的前景表示悲观。“只要允许‘鼠洞煤矿’继续开采，孩子们就会被这些矿井雇用。和成年人相比，雇用未成年人更便宜。警察在收取矿主的贿赂后，往往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