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本，你好，我的老朋友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旧物的唤醒力量。因为写文章时，我的电脑坏了，损失巨大，弄得我整个早上，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无所适从。我忽然想到还有一个旧笔记本，被我塞在书架上。太好了，但我还有些犹豫，想到几年前我搁置那台电脑时的复杂心情。我叫它“本本”，至今难以忘怀。

    我和本本的感情源自共同的兴趣和经历。我20岁时买下了本本后的几年，我们形影不离。我们一起在学校、市区、外国，还一起回家，几乎走过了两块大陆上的10个城市。本本跟着我去过无数咖啡厅，辗转于旅店，在图书馆里耐心等待。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出现在图书馆，过程多么孤独，它都不会抱怨。我用它写了课程论文、毕业论文。

    本本的型号是IBM公司生产的T42，属于学校电子商店的标准笔记本。他的键盘很出色，简直坚不可摧。我的一位朋友也有一部T42，但很不爱惜，时不时摔在地上。直到有一天他泼了什么东西在T42上，电脑终于报废。那时我开始意识到，一个人对待电脑的方式，很能说明这个人的为人处世。

    今天我和本本难得重逢，我就跟你们讲讲它。本本一直蒙着灰，外壳有一点磨损，但内部依然光洁如新。由于多年被手指和手掌反复摩挲，像抛光过一样。A、S、E、D、C、O、L、N和M 键经常使用，以至于字母的标志快被磨掉了。退格键也能看出明显使用过的痕迹。

    不过，它看上去不错。我打开它，屏幕上的小漏斗一直转动。半小时后，经历了慢吞吞的开机过程，我面对着使用了多年的桌面，仿佛试穿高中时期的裤子。回忆涌上心头，过去的习惯恢复如初。比如，电子邮件。我都快忘了自己20岁时经常写邮件。看见本本的屏幕，回想当年，我忍不住想要寄出一封封长长的信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也随之而来。我使用本本一阵子后，开始梦到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

    本本硬盘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让我觉得过去就在眼前。它就在那里，我写过的别扭的字条，已被忘记的项目草稿。还有许多诡异的音乐，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听过。

    本本是过时之物，现在忽然出现，显得尤其奇怪。本本的许多操作都在新旧格式的转换过程中丢失了。本本的网络语言已过时，这种过时带有一种特殊的趣味。

    我不得不承认，它这种慢条斯理的旧式做派，预示了我们工作关系的结束。几年后，我的生活开始提速，而它却越来越慢。我们的矛盾越来越多，我会不耐心地冲它嚷嚷，为了那没完没了的开机程序、慢吞吞的浏览。

    是时候该换一个更符合我节奏的系统了。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很难过，因为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年，走过了那么多路。即使我不再使用本本，即使我已换了新电脑，我还是试图让它的退休生活过得舒适一些。我把它放在一个架子上，让它在一个安静的高处得到充分休息。我始终没有拔去本本的插头，我觉得不能这样对待朋友。

    于是，我试图把它的优良品质发扬下去。接班人——现在待在“重症监护病房”——有着与它同样的桌面，是我在巴黎布洛涅森林公园里面拍的一张照片。我和新电脑合作愉快，我们已走过了一段旅程。但是，没有过去的那种感觉了。

    所以，与本本重逢的这一周，我又悲又喜。我很快就适应了过去的节奏，这一点让我吃惊，就像某位作家曾说，这一切都回来了——很快。刚开始重新使用本本打字时，单词之间总是没有空格，几天之后我的大拇指就适应了反应慢半拍的空格键。等我写好了第一稿，盯着本本奇怪的文本框，也不觉得像是穿越回过去。甚至当时的浏览历史和软件安装记录，我也不再觉得陌生。

    我们倾向于觉得自己在创造进步，但是，最终也许我们只是改变。某些记忆或许已经淡忘，但很快又会重现，那里潜藏着人生与电脑的道理：点击保存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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