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经济危机和国家破产的冲击,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的夜生活依旧火热。
除了钻石般闪耀的万千星辰,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的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冰。刺骨的寒风从封冻的北极海上吹来,钻进两边挤满店面的窄巷。路上的行人冻得瑟瑟发抖,不由得把围巾拉紧,几个箭步冲进酒吧和饭馆,到那里寻找温暖与光明。
路旁的大钟刚刚指向下午4点半,北欧的长夜已然降临。每年这个时候,黑暗天天笼罩这个国家20多个钟头。此时,我的手机响了,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将它取出,原来是某位朋友发了条短信:“你这家伙,到底为啥要跑冰岛去度假呢?”
是啊,人们往往逃避冬天,我却前往一个北极圈附近的城市,在旁人眼中,这必定不会是个明智的选择吧。然而,我选择的是雷克雅未克,这里的居民拒绝“猫冬”,每到太阳落山,就会兴高采烈地过起夜生活。在这座人口只有12万的北欧冰城,我每走一步都会有令人惊讶的体验,奇妙的事物就藏在紧闭的门后,而非寄居于寒冷的火山之巅。
经济未复苏,居民仍乐天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不急着回短信。眼下要做的是赶紧溜进奥斯特斯垂蒂街(Austurstraeti Street)的“自助洗衣店咖啡屋”(Laundromat Cafe)。雷克雅未克有好几家这种非传统的咖啡屋,当地人下班后习惯在此小聚,在面前将酒瓶堆成小山。至于游客,饱览了城外那迷人的黑色熔岩和水晶般闪闪发亮的湖泊后,也乐意到这里缓解疲惫。
咖啡屋用精美的原木搭建。大厅一角摆了些架子,上头放着成百上千本小说,因被反复翻阅而翘起了边。最显眼的要数不多的几把红皮高背椅,几位西装革履、企业家模样的人,就着葡萄酒和熏麻哈鱼小声谈生意。还有20多个脚蹬皮靴、裹着昂贵羊毛衫的年轻人在啜饮果汁,对各种糕点评头品足。我后来才了解到这家咖啡屋为什么叫这名字——楼下真的是间自助洗衣店,人们可以一边等着衣服烘干,一边在结实的木桌边就着热牛奶咖啡聊天。
我很快发现,冰岛人做事直接而讲究效率,尤其是在谈话中。当问到今年的北极光是否比往年更亮时,我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是”,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就连服务员在回答有关菜单的问题时也惜字如金,“自助洗衣店咖啡屋”当然不例外。
不过,一旦彼此熟悉了,冰岛人还是很爱开玩笑的,而且很愿意跟你谈论他们的国家,尤其喜欢就持续已久的经济危机发表见解。2009年,冰岛的货币价值狂跌,引发了国家破产,自那以后,该国经济持续低迷,只得千方百计吸引世界各地的背包族前来旅游,但疲软的冰岛货币克朗仍然限制着本地人的消费能力。“自助洗衣店咖啡屋”的一名年轻服务生坦率地告诉我,报纸头条一再说国家已经开始了奇迹般的复苏,这和事实相去甚远。
北欧的土地粗野狂放,加上冬天的夜晚异常漫长,而夏天的午夜依然太阳高悬,如此鲜明的反差塑造了人们对自然之力的崇拜。冰岛的山顶常年积雪,古人据此相信,这里的大山都受到神秘精灵的守护,类似的原始信仰延续到21世纪而未见衰颓。我们在市外旅行时曾雇用一个导游,对方很健谈,说雷克雅未克郊外有一条路,被几块巨大的岩石挡住而突然分岔;“岔口那里是一个侏儒的家园,他不想让自己的居住地被现代文明破坏。”
特色美食“复刻”极地风光
我的手在咖啡屋里暖和过来了,于是重新穿好厚外套,准备逛一逛市中心那些热热闹闹的商业街,最著名的当属邦卡斯垂蒂(Bankastraeti)、劳加维加(Laugavegur)和斯考拉沃达斯蒂加(Skolavordustigur)。红色、绿色和白色的店面在灯光照耀下异常醒目,为街道勾勒出彩边。橱窗里摆着五光十色的极地服饰,还有制成标本的北极熊,再就是一些角嘴海雀形状的玩偶。偶尔,会有穿着考究的少男少女风一般擦肩而过。
这里见不到国际知名的服装品牌如H&M或Zara,有的是当地设计师潜心打造的“新风格”冰岛时装,在劳加维加街的克隆克隆店(KronKron),多彩而美丽的鞋跟上镶有小山羊皮,每双均价达6.5万克朗(约合514美元)。这些鞋看起来不具实用性,更像是工艺品,如果在纽约或者巴黎的街道上看到类似的商品,人们一定会认为它是神话中的东西。
又起风了,我加快脚步赶往“鱼市”饭店(Fish Market)吃晚餐,它坐落在靠近码头区的阿达斯垂蒂(Adalstraeti)街,融合了欧亚特色,墙边栽种着茂密的竹子,桌椅则是用上好的橡木雕成。坐在我身旁的只有两对夫妇。女服务员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厅堂:“外面很冷哦。”她接着补充道,由于经济危机,越来越多冰岛人不愿下馆子了。
我仔细研究了一番菜单,先点了角嘴海雀和鲸鱼肉。旅游攻略上说,这是冰岛的特色佳肴。服务员向我保证,角嘴海雀是在当地捕的,肉被切成薄片,配上荔枝和无花果后别有风味。鲸鱼肉也切得相当仔细,吃起来像是小牛肉,配上芥末味冰激凌后就更棒了。
时值周日傍晚,食客稀稀落落,“鱼市”饭店的厨师几乎是专门为我服务,菜品的花色显得格外优美,酷似冰岛自然风光的翻版:开胃菜是摆在深色咸肉上的白色小土豆,活像一块火山岩,裹着盐巴的面包涂着泡过云杉针的奶油。食指大动的我一口气加了五道菜。饭后甜点同样惊喜连连:欧亚甘草排列成火山岩状,果霜居然呈现出极地苔藓的纹理。
咖啡馆与酒吧人气不衰
我在午夜时分离开饭店时,天空更黑了,街道上空无一人,乍看起来缺乏生气。然而转过街角,但见几十家咖啡馆里,夜生活如火如荼。靠近其中一家时,厚重木门背后传来的低沉乐声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好奇。果然,这里名叫“帕里吉德”,号称雷克雅未克营业最久的咖啡屋,历史可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
吧台后边,一名歌手模样的主持人留着后现代式的发型;头顶上方,一个镜面球发出的白光闪动不息;老主顾们伴着萨克斯乐,摇摇摆摆地挪动着舞步。到早上8点,这个咖啡屋会变身为彻夜狂欢者休憩的港湾,提供有“宿醉杀手”之称的早点:一个法式三明治加一杯香草奶昔,有意思的是,餐盘里还摆着两片止痛药。
再往前,阵阵笑声从瑙瑟尔斯维加(Nautholsvegur)街上的“奥尔斯托法”酒吧爆发出来,作家、记者、艺术家三三两两地在摊位边畅饮啤酒。来这里凑热闹的文化人络绎不绝,甚至不介意在暗夜中骑车几里地。酒馆经理是个瘦高的汉子,戴着羊毛帽,身穿棕色毛衣,在寒冷的空气中吞云吐雾。说起自家的生意,他很满足地告诉我:“每晚都挺火爆。”
时间已很晚,我自觉大脑有点不听使唤,决定不再去那些人满为患的夜总会一探究竟——至少今晚不想排队,因为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起床去开始第二个白天的旅程,去观赏隆隆作响的间歇泉、高山熔岩景观,并在具有疗养效果的温泉中感受一下大地深处的温暖。
“为什么要来冰岛?”此刻的我已找到答案,于是掏出手机,开始将这一夜的所见所闻写进给那位朋友的短信中去。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