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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2月06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为避当局打压,在西伯利亚山林间挣扎求生,不知二战

一个隐居42载的苏联家庭

本报特约撰稿 章鲁生 《 青年参考 》( 2013年02月06日   22 版)

    1980年代,重返文明社会的利科夫与小女儿阿加菲娅。

    利科夫一家的茅草屋

    当一个苏联家庭逃往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时,谁也不曾料到,他们的隐居生活将持续40余年。

    20世纪30年代,斯大林发动的“大清洗”席卷整个苏联。为躲避追捕,西伯利亚的一户人家逃往渺无人烟的荒野深处,过起了原始部落般的隐居生活。茂密的森林切断了他们和文明世界的所有联系,当这些历尽磨难的“隐士”再度现世,日历已翻过了42年……

    近日,美国《史密森尼杂志》根据重新汇编的资料,还原了这户人家的辛酸经历。

    无人区深处的意外邂逅

    1978年的一个夏日,苏联南西伯利亚阿巴坎地区萨彦岭郁郁葱葱的针叶林上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以女地质学家加林娜·匹斯曼斯卡娅为首的4人小队正在勘探矿产资源。

    飞行员的目光穿过驾驶舱的玻璃四下扫视,试图寻找一块临时着陆场。不经意间,他在大约两公里外的一座小山脚下捕捉到某种异状——那里有一大块呈暗黑色的土地,似乎是被谁耕种过;而且,从空地的面积和形状推断,这应该是多年开垦的成果。

    一时间,机舱里的科学家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根据官方记载,萨彦岭的原始森林从未有过人类定居,是名副其实的“处女地”;何况,它距最近的村镇也有近300公里。

    鉴于情况不明,勘探队不敢贸然前去一探究竟。在与世隔绝的西伯利亚荒野,“与一个陌生人遭遇比与一头野兽遭遇更危险”。于是,众人退回16公里外的临时营地。

    经过周详的准备,勘探队选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在背包里装上各色礼物,向那块空地的方位徒步进发。为防备不测,匹斯曼斯卡娅特别仔细地检查了藏在腰间的手枪。

    在那座小山脚下,科学家们有了更多难以置信的发现: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一根横倒在山脚下小河上、充当独木桥的原木,以及一座存放桦皮舟和干土豆片的简陋木棚。

    最让众人屏气凝神的是河畔的一座黑色茅草屋。匹斯曼斯卡娅回忆道,“要不是那上面有个和我的背包差不多大小的窗户,我肯定不会想到里面能住人。”

    “咯吱”一声,茅屋的门打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好似童话人物”的老者,他赤着脚,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衬衣和更加破旧的外裤,胡须和头发很长……

    见对方面露惊恐,匹斯曼斯卡娅连忙以和善的语气打招呼:“老大爷,打扰您了!”

    沉默片刻,老人才略带不安地轻声回应:“你们好歹走了这么远,进来坐坐吧。”

    一行人踏入“类似中世纪建筑”、“比洞穴好不了多少”的茅屋,发现它竟是老人及四个子女共同的栖身之所。其中两个女儿说起话来“犹如鸽子叫”,外人几乎听不懂。

    科学家们忙不迭地送上礼物——果酱、茶和面包,却被主人悉数拒绝。当被问及是否吃过面包时,老人回答:“我吃过,但他们(指他的子女)没有——连见都没见过。”

    因宗教信仰而被迫逃亡

    见对方戒心太强,科学家们只得暂时告辞。好在他们的时间和物资非常充足,又经过几次登门拜访,老人及其子女开始接受“不速之客”,他们的遭遇也一点点浮出了水面。

    老人名叫卡普·奥西波维奇·利科夫,原本居住在秋明州,是东正教旧礼仪派(亦称老信徒派)信徒。旧礼仪派发端于17世纪中期,成员多为贫民和低级教士,他们对外宣传平均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反对政府的横征暴敛,对沙皇彼得一世推动的现代化改革持激烈抵制态度。这种特立独行的信仰,导致该教派数百年来一直是当局打压的对象。

    20世纪30年代苏联“大清洗”时期,当权者意欲“纯洁意识形态”,旧礼仪派的日子愈发不好过。1936年,利科夫的兄弟死于巡逻队枪下,目睹惨状的利科夫吓得魂飞魄散,和妻子阿库丽娜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和一些农作物种子,便带着时年9岁的儿子萨文和刚两岁的女儿娜塔莉娅背井离乡,一路向东,遁入哈卡斯共和国阿巴坎河盆地的原始森林中。 

    1940年和1943年,利科夫家族添了新丁——儿子德米特里和女儿阿加菲娅。诞生在简陋茅屋中的兄妹俩从未见过家人以外的同类,他们对外部世界的了解全部来自父母的讲述。一家人惟一的“娱乐活动”,是每人轮流讲述自己的梦想。

    除了大儿子萨文,利科夫的另外三个儿女根本不知道“城市”的概念,高高的、可以住很多人的屋子——楼房也是陌生事物。“俄罗斯”对他们是个抽象的存在,家里的藏书仅有一本破旧的《圣经》,阿库丽娜用它教孩子们认字,用削尖的桦树枝蘸金银花汁书写。

    广袤的西伯利亚保持着千万年前的原始状态,一家人不得不自力更生、靠天吃饭:用桦树皮做鞋;衣服穿到不能穿才敢扔掉,然后用自己种的亚麻纺纱、织布。

    穿衣相对容易解决一些,做饭的条件就十分恶劣了。出逃时,利科夫带了几个铁锅和铁壶,可是,当这些器具生锈烂掉之后,他和妻子就找不到替代品了——“神奇”的桦树皮虽然可以做成盛水的容器,但不能搁到火上,所以,一家人很难吃上可口的热饭菜。在被匹斯曼斯卡娅为首的科考队发现时,他们的主食是掺了黑麦和亚麻籽的土豆泥。

    一家人躲进山林后没几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烈焰便熊熊燃起。就在许多苏联人饱受战火蹂躏时,利科夫和家人没有见过一名士兵、一枚炮弹,或是一架飞机,也从未被军队发现过,更没听说过希特勒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可以算是“因祸得福”。

    生活原始,却相信卫星上天

    时光流逝,到了50年代后期,德米特里已经长成人,利科夫便带着他和哥哥在森林里捕捉动物,“食其肉,寝其皮”。没有猎枪和弓箭,爷仨就因地制宜,挖掘陷阱,或者拿着木棒及自制的标枪围追堵截猎物,逼迫它们跌落悬崖摔死再去捡拾。

    艰苦的环境让德米特里练就了“人猿泰山”般的生存本领:他有着惊人的耐力,可以赤着脚在野外长途追击猎物而不迷路,有时一连外出数天不归,累了就在摄氏零下40度的森林里睡一觉,起来后接着捕猎,“最后扛着一头麋鹿回家”。

    森林里可以果腹的东西不少:覆盆子、越橘、松子……但利科夫全家依然挣扎在饥饿的边缘。原因不难想见:西伯利亚的严冬格外漫长,且恶劣天候非常频繁。1961年6月,天降大雪,将他们辛辛苦苦种的作物全部冻死,六口人只好以树皮、青草果腹。饥寒交迫之下,母亲阿库丽娜把仅剩的一点用作种子的粮食留给孩子们,自己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或许应了“否极泰来”这句成语,雪灾过后,利科夫在田埂上意外地找到了一株黑麦幼苗。狂喜的他在幼苗四周围上篱笆,日夜看守,到秋天时收获了堪比黄金的18粒种子。靠着这点种子,利科夫和儿女奇迹般地在小山脚下开辟了那座“家庭农场”,吃饭问题基本得到解决。

    抛开这些战天斗地的经历不论,利科夫一家独特的个性也让人印象深刻:老利科夫很容易被科学家们讲述的现代科技吸引。尽管他不相信人类已登上月球,但却相信“卫星上天”——他告诉匹斯曼斯卡娅,大概在50年代末,他曾注意到“有物体快速掠过天际”。当时,他对这种现象的解释是:外面的人发明出了某种可以放出火光的东西,很像星星。

    大儿子萨文是个“信仰坚定的、严厉的人”。随着父亲日渐衰老,他对掌控家中的一切有着强烈的意愿。大女儿娜塔莉娅是做饭、治病和护理方面的“一把手”。小女儿阿加菲娅和小儿子德米特里则比较容易打交道,思想也更开放,容易接受新事物。

    与科考队首次不期而遇时,利科夫一家只接受了前者提供的盐巴——老人坦承,他们几十年没吃盐了,“那是种真正的折磨”。随着双方交往逐渐增多,他们不再拒绝科学家们的善意,甚至前往对方的营地做客。在那里,他们接触到能播放画面的“四方匣子”——电视。尽管严格的教义让他们觉得看电视是种罪过,但还是忍不住纷纷凑上前围观。

    重归文明后,四人相继辞世

    1982年,《共青团真理报》记者瓦西里·佩斯科夫,通过实地调查和采访,发表了有关利科夫家族的报道。后者隐居山林40载的传奇经历,一度在苏联引起轰动。

    然而,抱着猎奇心态的公众并未意识到,与文明世界重新接轨并未给这家人带来好运。1981年秋,四个孩子中的三个相继死去,只剩下小女儿阿加菲娅。当时有人猜测,封闭许久的他们缺乏免疫力,容易罹患疾病。不过,后来的研究证实,大儿子萨文和大女儿娜塔莉娅均死于肾病,可能与长年营养不良有关,小儿子德米特里则是被肺炎夺去生命。

    由于难以融入现代社会,卡普·利科夫带着阿加菲娅重返密林,继续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素生活。1988年2月16日夜,老人在卧榻上平静地撒手人寰。

    此后十余年间,利科夫家族的故事不时被人提起。苏联解体后的1994年,佩斯科夫又出版了专著《迷失针叶林:一个俄罗斯家庭为生存与宗教自由在西伯利亚荒野的五十年斗争》。有消息称,该书在法国非常畅销,著名导演让-雅克·阿诺还取得了它的电影改编权。

    如今的利科夫家族只剩下阿加菲娅孤身一人,她仍然独居在西伯利亚丛林深处的木屋里,膝下无儿无女。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凭借现代通讯工具与外界定期保持联系,当地政府也从未怠慢这位“现代隐士”。2013年伊始,政府工作人员还专程为她送去了圣诞与新年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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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隐居42载的苏联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