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芬兰北部的冰雪世界,严酷的气候丝毫不会削弱人们的激情。花样百出的狂欢令精力得以燃烧,漫长极夜带来的孤独和压抑随之不见了踪影。
“女士们、先生们,极光即将出现!”一整天的越野滑雪过后,大家的骨头都快累得散了架,即便如此,导游的喊声还是像兴奋剂般唤起了所有人。下一个瞬间,屋子里充满了套上滑雪衣时的簌簌声,几分钟后,寒冷的空气就开始与我的面颊亲密接触了。
边滑行边仰望苍穹,只见漆黑的松林上方,绿色的等离子弧变幻莫测,犹如把发出磷光的浮游生物组成的漩涡放大了十亿倍。途中,一对出来遛弯的本地居民慷慨地让我品尝他们带来的咖啡味烈酒。几小时后,当我回到小屋,几乎与驯鹿迎头相撞……
这就是充满魔力的拉普兰,这片地处北极圈内的土地归芬兰管辖,幅员辽阔达3.8万平方英里,点缀着茂密的原生林、琉璃般的湖泊和绵延千里的山峦。
酷寒之地也是冒险乐园
在芬兰北部的酷寒之地,极夜的到来就是狂欢开始的信号。气氛从我们从赫尔辛基乘“极光快车”启程时便不断升温,13个钟头的行程中,我和同伴们打牌、喝酒、相互揶揄,不知不觉就跨越了瑞典边境,途经波的尼亚湾,最后到达这个国家最北端的科拉里站。建筑师从拉普兰的传统棚屋中得到启发,把火车站设计成可爱的圆锥形;从这里再坐不到一个小时的汽车,双子镇阿卡斯洛姆泊洛(Akaslompolo)和奥拉斯贾维(Yllasjarvi)便跳进了视野,它们坐落在光秃秃的奥拉斯山上,镇内见不到一棵树,典型的北极地貌。
尽管地处偏远,拉普兰早在11300年前就有先民定居,他们的后代萨米人早先以饲养驯鹿为生,如今则把奥拉斯山打造成所有喜欢极地生活的旅行者的天堂:滑雪道总长度超过200英里,通向森林的大路边,散落着数十座小木屋可供租赁,上百岁的云杉林和白桦林毫无被砍伐的痕迹。两个镇的常住人口不过600来名,大多从事特色服务业。
在拉普兰,我注意到的头一件事物就是光——绿、蓝、粉、紫,斑斓多姿。春秋两季的太阳似乎懒得离开树尖,隆冬的太阳更是永远蹦不出地平线。所以,人们才会想方设法排遣黑暗带来的孤独与压抑,以至于外界认为,每个芬兰人都是天生的冰雪运动健将。
这片风景独好的土地也是冒险者的乐园。我甚至期待着圣诞老人或雪怪突然从远方的森林里冒出来。在滑雪前进行短暂的训练时,我的注意力总是没法集中,时不时就瞟一眼天边,生怕落下了女神奥罗拉的表演。好不容易踏上滑雪道,大伙儿蜂拥而上,急不可耐地炫耀起自己的技艺,十分遗憾,我翻着跟头一路出溜了下来,留下了难堪的记忆。
和爱斯基摩犬交朋友
滑雪并追逐极光固然惬意,但还不足以让精力旺盛的人们燃尽激情。第二天下午,窗外的水银柱指向摄氏零下26度,我拉上3个人兴高采烈地前往镇外,准备尝试一下当地最古老的交通工具——狗拉雪橇。导游米卡来自瑞典,不拘一格的金色胡须和宽大的颧骨有着明显的斯堪的纳维亚人特点。“如果你离开雪橇一秒钟,那些家伙就会跑得没影,它们渴望挑战。”他虽然反复提醒大伙,附在雪橇上的说明却非常简单:站在后部,注意刹闸。
在美国,乘雪橇前需要先签署免责声明,填写书面问卷,还要准备好医疗紧急情况表。而在拉普兰,工作人员刚把拴雪橇的绳子解开,狗儿们立即箭似地向前冲去,自然也就不用搞那些繁文缛节。6条爱斯基摩犬长着淡蓝的眼睛,雪白的皮毛,比北美的阿拉斯加犬苗条一点,力气倒是毫不逊色。它们低着头卖力地奔跑,自觉调整着方向。后来,米卡才点出其中奥秘:“那两只领头的是所有头犬中最聪明的,凡有大奖赛,我都让它们出阵。”
雪橇掠过冰冻的沼泽,在冬季的新雪上留下第一道印迹,然后是浓密的云杉林、广袤无垠的荒原……远方的群山成为静默的背景,惟有深蓝色天空中的丝丝云朵与我相伴。
雪橇犬有时会略做停留,吃点雪解渴。几秒钟内,它们的呼吸就成了浓浓的雾气。不过,如果你非赖着不走,狗儿一样会恼火,一声长啸后,不由分说继续拉起雪橇前进。
平安返回登记点,大家忙着爱抚这些劳苦功高的生灵。团队中的一名女士跟一条引路犬交上了朋友,人和狗跑到雪地上滚成一团,俨然久别重逢的老搭档。
桑拿屋里“冰火两重天”
毕竟地处北极圈内,奥拉斯的“夜生活”相对而言比较单调。虽是个镇子,但设施不全,只有一家超市,其他街道上空空荡荡,几家酒吧需要乘雪橇才能抵达。当然,当地的特色美食——驯鹿肉还是不容错过的:鹿肉被切成片,用黄油煎炸,配上土豆泥,味道非常棒。
说起来,我们此行中遇到的最冷一夜其实最有意思。黄昏时分,借着太阳从地平线后施舍出的一点光亮,全体人马艰苦跋涉到阿卡斯湖边,但见冰雪连绵,真是一望无垠。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前,一名穿着厚实的男子已在台阶上迎候,屋子里冒出的烟雾仿佛要升上月球。
没错,这就是最恐怖、也最具吸引力的娱乐项目——芬兰式桑拿。你得先在接近100度的蒸汽中坚持好一阵子,直到觉得快热昏再跑到户外去;过道无比湿滑,接下来还要冲过几个结冰的台阶,最后径直跳入一个冰洞,冰厚近1米,里头的水比你想象得更刺骨。
大伙儿鼓足勇气进入小屋,在壁炉边做完准备活动,便头也不回地冲进桑拿房,先是像烤肉般折磨自己,然后跳入冰洞降温,再回到桑拿房蒸烤,再出来用冰水或雪搓澡……所谓“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吧。大伙儿围在一起喝酒暖身时,一位同伴的评语尤其犀利:“这个国家要么太冷,要么太热。”据说,这套锻炼方法是芬兰人长寿的秘诀。
天空成为魔幻表演舞台
在拉普兰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整个天空变成了魔幻大幕,明亮的绿光、紫光和红光舞蹈着,在光弧中心,光带像巨浪一样波动,让人误以为自己的眼睛背叛了大脑。在另一个方向,成百上千细小的波纹看似在摹仿等离子灯的光线,色彩和变化形式却远非人造物可比:原本是绿光,几秒钟后就变成了红光;一条光带从旷野深处升起,跑到更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消失,然后又会在其他地方出现;有时,光带会弯曲呈U字形,须臾间又反弹成直线。
在古老的北欧传说中,极光是由一只巨大的北极狐制造的,它跑得太快了,尾巴把雪从地面扬到空中,在夜晚的天空中闪闪发亮。在我看来,对于这种难以置信的现象,给出充满原始拜物主义色彩的解释,大概也只有在极寒地区苦中作乐的民族才能做到。
一个礼拜的狂欢结束,我们这些异乡来客都流起了鼻涕,四肢上冒出了轻微的淤肿,身体更是疲乏得无法形容——不过,这些全被大家视作冒险成功的光荣标志。当我最后一次扣上木屋的挂锁,一转身,居然和一头驯鹿打了个照面。这头魁梧的动物长着被毛发包裹的蹄子,便于在冰上狂飙;和我四目相对时,它的眼神却异常温和。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驯鹿毫不认生地将鼻子凑了过来,在我身上反复摩擦着。哦,我在拉普兰经历了那么多神奇的事情,这回大概是最不可思议的一次了吧。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