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哥本哈根》讲述了二战中一个没有解开的谜。在英美,这部充斥着物理学名词和理论的话剧连演近千场,收获了无数好评,在中国却一直不温不火,成为中国实验话剧的先驱,一些观众对它爱到极致,逢演必看,另一些观众无奈地高呼“看不懂”。
由英国剧作家麦克·弗雷恩创作的话剧《哥本哈根》当得起“经典”二字,普利策奖和托尼奖为它背书,在英美连演近千场的纪录更是惊人。然而,在中国,这部话剧却“同剧不同命”,从2003年首演以来,总计不足200场,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席卷世界的“哥本哈根现象”,在中国始终没有刮起旋风。
“人死了,疑问还在”
不久前,话剧《哥本哈根》登陆国家大剧院小剧场,进行2012年最后的几场演出。
演出首日,小剧场的上座率有九成。最后一排的观众和舞台只有14排的距离。
舞台上一片纯白,墙壁、道具、树、门和演员的服装都是白色的。惟一不同的色彩来自舞台左侧门打开后的场景,一片金黄的树林象征着人类世界。
话剧《哥本哈根》讲述的是一个没有解开的谜,正如剧中的台词“人死了,疑问还在”。
1941年9月,二战正酣,德国籍犹太物理学家海森堡到丹麦哥本哈根看望老师、像父亲一样的尼尔斯·玻尔。两人密谈了10分钟后,海森堡离开,两人的友谊从此破裂,终生没有修复。
这部话剧展现的是海森堡、玻尔和玻尔的妻子玛格瑞特死后,3个灵魂在天堂相遇,共同追忆海森堡去哥本哈根见玻尔的往事,试图找到“1941年海森堡为什么要去哥本哈根”的答案。每当3人似乎得到答案时,就会发现无法解释的因素,因此推翻重来,似乎每次都能找到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永远得不到答案。
3位演员在舞台上执著地寻找,观众坐在台下费神地跟随。在3个灵魂如侦探般抽丝剥茧、寻找真相的时候,真正的故事浮出水面:原子弹诞生的道德思辨。
海森堡是个犹太人,他怀着复杂的心情为纳粹服务,主持德国的原子弹研究。而玻尔是原子弹的理论之父,和海森堡在哥本哈根会面后去了美国,参与了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二战结束后,海森堡说,出于科学家的良知,他故意拖延了原子弹的研制计划,告诉纳粹政府,制造原子弹是不可能的事。他去拜访玻尔是希望玻尔理解他,并且希望美国能够默契地拖延原子弹的研究。
有人怀疑,这只是海森堡的一面之辞,真正的原因很可能是,他根本没有能力研制原子弹。
这些争论都出现在话剧《哥本哈根》中,随着3个灵魂一次又一次地重演当时的情景,更多的动机和理由出现了。
看不懂的话剧
这部话剧布景简单,只有3把椅子、两扇门和一棵树;情节单调,只探究海森堡到哥本哈根见玻尔的原因。支撑起整部话剧的是大量对白。
话剧中出现了许多物理学名词和理论,在解释原子弹的研制原理时,演员们甚至拿起笔,在布景的白色墙壁上演算。观众听得似懂非懂,对“粒子”、“不确定理论”这些名词毫无反应。
演员同时表演两个时空的情景,对白和独白不分开,场景多次出现,因此,《哥本哈根》被许多观众称为“看不懂的话剧”。
看不懂的不仅是观众。
导演王晓鹰第一次看《哥本哈根》的剧本时,自尊心就受到了打击,看了3遍才看懂。王晓鹰说:“开始没看懂时我很郁闷,因为我知道这个戏在欧美演得是很广泛的,而且还不是作为前卫、边缘的戏剧,它是属于主流社会、主流文化、主流艺术里的一道大餐。作为中国一名还不错的导演,我居然没看懂!”
1998年,《哥本哈根》在伦敦开演,持续演出了300场;2000年,《哥本哈根》登陆百老汇舞台,连演了326场。2002年,这部话剧在英国被拍成了电影。在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哥本哈根》都算不上实验话剧,剧评家们纷纷赞扬它结构精巧,却鲜有人说它晦涩难懂。2000年百老汇首演后,《百老汇评论》杂志甚至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这部话剧的奇妙之处是,对观众来说,每一个字都听得懂,每一段情节都看得明白,但连在一起却不知所云。
《哥本哈根》是一部披着科学外衣的哲学话剧。
王晓鹰说,这出戏对观众是个挑战,没有正常逻辑的时空概念,全剧呈现出破碎、断续、颠倒、重复的状态,这成为观众理解该剧的一大障碍。不过,这个戏并不是在讲科学或是历史,懂一点历史或物理会有助于看懂这个戏,但不懂历史和物理也没关系,这个戏是在讲一种哲理,是科学家内心对人的关怀。
有人看门道,有人看热闹
将《哥本哈根》引入中国时,王晓鹰删掉了五分之一的台词,想让它变得易懂。尽管如此,这部戏仍然成了中国实验话剧的先驱。国家大剧院的微博称,《哥本哈根》是中国小剧场戏剧的一面旗帜,“全剧充满思辨的魅力、哲学的意味、深邃的气质”,很多“高段位戏剧发烧友”对它爱到极致,逢演必看。
杨振宁看了《哥本哈根》后感叹:“中国的文艺复兴时代到来了!”
网友“石榴小猫”说:“我已经记不清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看,在缺少抽象思维的中国文化中,这样的戏堪称伟大。”
热爱这部戏的剧迷的确不在少数,看过三四遍的人难以计数,看过10遍以上的大有人在,最“铁杆”的剧迷看过30多次。
王晓鹰说:“这样的戏需要观众有很强的感受力、理解力和对戏剧的介入能力,它要求观众在看戏的过程中和结束后,对这个戏有进一步的延伸和追究。”
在中国,《哥本哈根》从首演开始就没有换过演员,3位主演演了170多场之后仍然在不断“解惑”。饰演玻尔的杨青说:“它的文字和整个剧本像个魔方似的,怎么琢磨都有新的东西给你。不像我拍过的其他剧,几遍以后或者演过十几场以后,觉得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再给予我了。”
一场演出结束后,观众陆续离开剧场,很多观众边走边讨论:“最后一部分是什么意思?”“在休息室里的部分是剧本安排还是真的幕间休息?”
也有观众感慨:“这些演员真牛!那么多台词都能背下来。”
两名学生模样的女孩一边等待退场,一边谈论剧迷们的“逢演必看”,一个女孩嘀咕道:“难怪要看那么多遍,完全看不明白!”
一位带女儿来看戏的中年男人告诉《青年参考》记者:“能感觉到这个戏挺好,但是说不出来好在哪里。都说这个戏不好懂,想来挑战一下,也想让孩子从小受受艺术熏陶。”说着,他低头慈爱地看着女儿。
走到国家大剧院门口时,还有观众沉浸在戏里,和同伴探讨着“海森堡到底为什么去哥本哈根呢”。更多的观众在走出剧场后聊起了彼此的近况,将关于《哥本哈根》的思考和关注一起留在了剧场里。
一位穿着时尚、戴着黑框眼镜的观众笑着对同伴说:“哥也是看过《哥本哈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