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纪录片揭开罪恶杀戮

    《斯里兰卡杀戮之地》不是一部好看的纪录片。它画质粗糙，许多模糊的画面是用小型摄像机或手机拍摄的。但如果没有它，一场令4万人丧生的杀戮，也许将永远不为人知。

    11月14日，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设立的专家小组提交了工作报告。这个小组的任务是对联合国在斯里兰卡内战期间履行人道主义和保护职责的行动进行审查。专家小组的工作报告指出，联合国相关机构未能有效履行责任。潘基文承诺将认真总结经验教训，继续竭尽全力获得世界人民对联合国的信心。

    这使已渐渐远去的斯里兰卡内战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中，也使得纪录惨烈内战的影片《斯里兰卡杀戮之地》再次被人关注。

    这不是一部好看的纪录片。它画质粗糙，用一张张来源各异的斯里兰卡内战中平民的画面，勾勒出他们是如何被泰米尔猛虎组织与政府军这两股力量利用与杀戮的。

    纪录片制作者相信，他们所做的一切自有意义。

    “这样的时刻足以说明一切。当开着以色列制造的战斗机的斯里兰卡空军从头顶呼啸而过时，该国的地面部队也发动了残酷无情的枪林弹雨般的攻击，被吓坏了的泰米尔族一家人，匍匐在一条浅浅的地沟里。”记者、电影制作者卡勒姆·麦克雷说。

    今天人们能够见到这些政府军攻击平民的画面，是因为有人冒着炮火坚持拍摄，甚至没有跳进那道地沟。

    “快进来吧，别拍了！”地沟中一名抱着孩子的女性带着哭腔用泰米尔语喊道，“你拍这些有什么用？他们会杀了所有人的……神啊，你救救这些孩子吧，你能不能听到？”

    若没有纪录片《斯里兰卡杀戮之地》，这场令4万人丧生的杀戮，也许将永远不为人知。

    血腥纪录片揭开深藏的罪恶

    曾经，一切看起来是毫无用处的。没有任何国际媒体或中立人士靠近过战区。战争留下的画面，是政府军胜利后与泰米尔猛虎组织在沙滩上的合照，是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在官方安排下对泰米尔族难民营友善的参观，是美丽的海滩、椰子树与活泼快乐的人。

    就像英国《每日电讯》报在报道中回忆的那样：我们上一次见到斯里兰卡的拉贾帕克萨总统时，他正欢快地等着主办下一届英联邦政府首脑会议呢。

    2009年1月，泰米尔人持续了25年的独立之战到了最后时刻，这些斯里兰卡国土上皮肤黝黑的少数民族，被赶到国家东北部的一块狭窄区域里。带领这40万人的，是以使用自杀性袭击而闻名的猛虎组织。过去20多年来，他们的自治区已经初具雏形，有了警察、学校甚至电视台。总统领导的僧伽罗政府（僧伽罗人是斯里兰卡人口占多数的民族）决心趁着“反对恐怖主义”的国际趋势，将反政府武装猛虎组织彻底消灭。

    《斯里兰卡杀戮之地》通过有限的画面和当事人的讲述，还原了这一过程。在政府为泰米尔平民设立的“安全区”中，简陋的医院不断遭到政府军的轰炸。医院一再搬迁，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一次次向斯里兰卡政府报告医院所在地，希望保证伤者安全，但轰炸从未停止，直到战地医生要求红十字会停止报告。

    2009年5月，根据联合国的统计，政府军一共轰炸了医院65次。除此之外，政府军还轰炸了那些为“安全区”运送粮食、水和药物的车辆。缺乏药品与器械的医院，最终不得不关闭。

    在猛虎组织那里，泰米尔人也找不到生路。当年2月，该组织派出一名女性进入“安全区”进行自杀式袭击。这场爆炸的绝大多数遇难者都是泰米尔人，猛虎组织希望借此吓住那些胆敢离开他们进入“安全区”的平民。

    许多可能是军人用手机拍摄的模糊画面，让这部纪录片成为电视台公开放映过的最血腥的纪录片：手无寸铁的士兵被射杀，投降的平民被强奸致死，数十具尸体整齐地排在地上，据信战死的猛虎组织头目生前的最后时刻原来是落在政府军手中……

    被国际社会遗忘的泰米尔人

    手，无数双挣扎的手，从简陋的门缝中艰难地伸出来，使劲地挥舞。这是整部纪录片中难得的清晰画面。它记录了泰米尔人是如何被国际社会遗忘的。

    “我记得，成千上万的人赶来，祈求我们说，请不要走，不要走。”2008年9月15日，联合国驻斯里兰卡的一位工作人员用摄像机记录下离开基利诺奇前见到的汹涌而来的人群。基利诺奇是斯里兰卡北方省份的首府，也是猛虎组织的大本营。那天，联合国工作人员得到了斯里兰卡政府的知会，称无力再保障他们在猛虎组织控制区域的安全，要求他们撤出。

    “我一直记得人群尽头的一个女孩，她没有呼喊，也没有哭泣，看上去非常宁静，但脸上有更深的悲伤……对我而言，这是我一辈子中最糟糕的时刻。”

    人群中，一位白发老者说，求你们留下来，看看我们会遭受些什么。“如果你们离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联合国驻斯里兰卡一位前发言人在纪录片中说，他认为，斯里兰卡政府通知他们离开，并不是出于安全考虑，而是想把所有国际人士都打发走，这样，不管政府军做什么，都没有目击证人。

    斯里兰卡的僧伽罗人也有过反对的声音，其中包括斯里兰卡记者拉善塔，2009年1月，他在上班途中被暗杀。在他留下的最后一篇社论中有这样的句子：“我们厉声反对政府在所谓反恐战争中实行的政府恐怖主义……如果我最后被杀了，那就是政府杀了我。”

    国际组织迫于压力离开，国际媒体被拦在门外，持批判立场的本国记者莫名失踪或遭到暗杀……国际社会背对着泰米尔人，留给他们一个枪林弹雨的世界。

    这场屠杀也许会被遗忘。猛虎组织溃不成军，斯里兰卡军方宣布“已经把整个国家从恐怖主义的威胁中解放出来”，总统对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任命的调查小组不耐烦的很。结束了内战的斯里兰卡，正从贫困中恢复，希望留给世界一个热情好客的旅游国家的好印象。

    但也有很多视频片段，传到了网络上。联合国工作人员没有忘记告别基利诺奇的那一天，曾在故乡帮助建立“安全区”医院的斯里兰卡女孩到了伦敦，无数零碎的证据缓缓汇到一起，成为英国独立电视新闻公司制作的纪录片《斯里兰卡杀戮之地》。

    在纪录片播出前，它的制作者在英国《卫报》上写道：“若联合国对此再置之不理，那就是给了那些专制型和压迫型政府一个清晰的信号——哪怕你屠杀自己的人民，也不会被追究。”

    “战争的伤痛将永远铭记在他们心中”

    2011年6月，英国第四频道选在一个深夜播出了这部纪录片，吸引了近百万观众收看。

    这部纪录片获得2011年皇家电视协会奖电视新闻奖，以及今年英国电影电视学院（BAFTA）艺术奖最佳时事新闻节目奖提名。斯里兰卡前总统库马拉通加夫人说，她在英国的子女看过这部片之后哭了，28岁的儿子在电话中哽咽着对母亲说，他以自己是一个僧伽罗人或斯里兰卡人为耻。

    但制作者更希望，这部影片能被一些人铭记：“我们希望人们记住这部影片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希望它能够提醒那些屠杀本国人民的人——也许更重要的是提醒作为国际组织的联合国，和世界上的各大强权——现代科技意味着，你永远也别指望再从类似的战争罪行中脱身，或是秘密犯下反人道主义的罪行。从现在起，那些受害人，很多时候也包括那些加害者，都会留下他们的记录。”

    2012年3月，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通过投票表决，支持要求斯里兰卡调查政府军3年前侵犯人权行为的议案。

    提出这一议案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说，国际社会发出了一个强有力的信号：斯里兰卡只有通过真正的和解与问责才能实现持久和平。

    2011年7月1日，联合国电台播出了一档节目——《联合国斯里兰卡冲突问责报告：国家不可抛弃保护平民责任》，给出了斯里兰卡政府与猛虎组织的“战争行为是对旨在保护个人尊严的整个国际法体系的严重侵犯”的结论。

    在节目的末尾，联合国纽约总部的记者引用了已故斯里兰卡记者拉善塔的一段话：

    “我们谴责所谓的反恐战争中施行的国家恐怖主义……我们厌恶战争，猛虎组织必须被消灭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为了消灭这个组织而侵犯泰米尔民众的权利，对他们进行无情地轰炸和杀害，不仅是错误的，更是僧伽罗人的耻辱……不要以为你可以通过战后给予大量‘发展’和‘重建’来安抚他们，战争的伤痛将永远铭记在他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