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司机在新加坡“非法罢工”

    12月3日，新加坡SMRT公交公司一名38岁的中国司机包锋善，由于在几天前的“非法罢工”中“积极响应行动”，以及在与管理层的会谈中说出“威胁性言论”，被判坐牢6周。而另外4名涉嫌“共谋教唆其他司机参加非法罢工”的“同伙”，则还在等待法庭宣判。

    12月1日，29名参与罢工的中国司机被吊销工作证，在警方押送下离开宿舍，不久将被遣返回国。而那些“受威胁参与”或“积极复工”的150多中国员工，虽暂时保住了饭碗，但人人都接到了警方发出的书面警告。

    从“突发状况”到“非法罢工”

    11月26日凌晨4时，新加坡SMRT公司的大巴抵达员工居住的兀兰宿舍，但171名中国籍公交车司机拒绝上车。

    他们穿着玫红色制服聚集在宿舍外，抗议公司对中国籍司机的不公平待遇，要求提高工资水平和改善住宿条件。尽管并没有出现混乱，但在协商未果后，已有26年未出现类似罢工事件的新加坡政府大为紧张，还是出动了警车和镇暴部队，以防事态扩大。

    由于担心被控非法集会，司机们很快散去，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当晚，SMRT公司与司机经过协商后，表示会考虑中国籍司机的诉求，并称司机们会于第二天如期上班。

    第二天凌晨4时，公司大巴再次如期抵达员工宿舍，但仍有68名早班司机和20名晚班司机以请病假为由，拒绝开工。SMRT随即安排流动诊所替他们检查身体，以证明他们是否有“合理理由”请病假。

    当天下午，新加坡人力部召开临时记者会，宣布将这次行动列为“非法罢工”，当地警方介入调查，并于当晚监控中国司机所住宿舍。而在前一天，人力部在针对这起事件的声明中，还只是将其称之为“突发状况”。

    在新加坡，水电等公共设施领域的工人没有权利罢工，而卫生保健、消防和公共运输等涉及公共利益的行业，属刑事法临时条款中特别点名的“必要服务”一项，有4项法令管制该行业的罢工行为。

    一般情况下，只有注册成为工会，然后通过秘密投票得到多数会员支持，并提前14天通知雇主和人力部，才能在不违法的情况下罢工。

    人力部代部长陈川仁对中国司机这种“不告而罢”的消极怠工行为极不满，称政府将严厉对待，“绝不手软”，但三四十岁才远渡重洋到异国他乡“淘金”的司机们，显然对当地复杂的法律程序不够了解。

    一位河南籍司机表示，此前他很担心自己的“不当行为”会触犯法律，但在通过公司渠道屡次申诉，一直无法解决问题时，才无奈做出这个决定。

    中国司机收入不到新加坡人均水平一半

    由于工作辛苦、工资待遇低，鲜有新加坡本地人愿意从事公交司机工作，公共交通系统又没有使用外国劳工的传统。因此，从业者大多是“新马不分家”的马来西亚籍司机。

    近年来，新加坡政府拨款增开了14条公交线路和800辆公交车，司机人数出现短缺。公交公司遂向政府提出申请，拓展新的海外劳动力来源。从2008年起，SMRT公司开始从中国招聘司机，到新加坡工作。

    这次罢工事件的由来，正是中国司机对三地员工同工不同酬、发“歧视性工资”的不满。

    据新加坡《新明日报》列出的薪资表，马来西亚司机的月薪在10月份后，为1450元新元，还额外有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年终奖。而中国司机的月薪从7月份调高75元后，并未再次得到调整，至今仍为1075新元，另加220元住宿补贴和水电费，没有任何花红。

    据SMRT的司机说，就连这75新元，都是沾了“闹事”的光。几个月前，SBS公司（新加坡另一家公交公司）涨工资，新加坡人、马来人、印度人都有份，惟独中国人不涨。上百名中国司机集体罢工抗议，让文礼转换车站陷入瘫痪，SBS公司怕事情闹大，立马将中国籍司机的工资涨了75元。

    10月，马来籍司机再次加薪50元的告示，贴满了各大转换站，“中国籍服务车长除外”的字眼，让SMRT中国员工决定，自己也要组织一场罢工，来争取权益。

    公交司机何军令在百度贴吧发号召帖“中国籍车长尊严何在”，还对平时工作中的种种“歧视”进行控诉：马来籍司机下雨天“说不来就不来”，中国司机如果这么做，不但要算作矿工，还要被警告和处罚；白班司机和夜班司机住同一间宿舍，睡床上爬满了跳蚤，根本没法睡；公交公司改5天工作制为6天工作制，让司机们减少加班机会，每个月薪水从原本的2000新元，降至现在的不足1400新元——与新加坡人力部去年公布的4000新元的本地人均收入相比，中国公交司机的收入还不到一半。

    新马人是正式工，中国人是“临时工”

    “我们不和新加坡人比，他们是本地人，政府照顾是应该的”，但马来西亚人同为外地劳工，开一样的路线，工作一样的时间，却赚得更多，中国司机认为这不公平。而新加坡公司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歧视中国劳工，是因为“中国人多，去一趟就能招来几百号人，不听话了就滚蛋”。

    但对于中国工人的抱怨，SMRT公司也是叫苦不迭，似乎有说不出的苦衷。

    自4年前从中国试点引入劳工起，中国劳工就与马来西亚籍劳工待遇迥然不同。来自中国的劳工只能在当地工作不超过6年，而来自马来西亚等传统来源国的劳工则不受年龄限制，可以一直工作到60岁。

    在SMRT公司，原来的本地员工是常规的“正式工”，马来西亚籍司机也是永久雇员。中国劳工则只与公司签订为期两年的劳动合同，也就是说，中国司机只是“合同工”或“临时工”，是劳动队伍中的短暂人力。

    因此，SMRT在11月28日发表的声明中解释，其与中国工人签订的合同中并没有“加薪规定”，而且中国司机虽然工资低，但公司要负责为他们提供住宿、水电费和免费交通，还要缴纳劳工税。这一笔账算下来，两国司机的薪金配套是“公平合理”的。

    对于宿舍卫生问题，SMRT的执行副总裁张秋云称，公司今年初接到中国司机投诉睡床上有跳蚤，曾派人去喷雾灭虫，最后一次喷雾是在10月份，但未能解决问题，公司将再安排喷雾及修补其他设施。

    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罢工事件后，SMRT巴士司机的宿舍寝室设施和卫生条件突然大改善，46岁的司机乔某28日晚上一回宿舍，就发现冲凉房的花洒、洗脸盆和水龙头都换了，设施都是新的。

    SMRT还表示，每名司机在两年合约期满后，都可获得公司发的一个月薪水奖金。而且经公司考虑后，这次的年终奖也可能补发给中国司机。

    “让新加坡破产”和“大陆人滚蛋”

    即使如此，SMRT还是有不少中国司机萌生去意，打算合约期满后不续约，或干脆提早解约。在生活成本高昂的新加坡，薪水甚至不足以他们应付生活开销，背井离乡也就变得没有意义，更何况还要面对当地人的歧视。

    对公司不满累积许久的中国员工表示，在罢工前，就已做好了离开公司的准备。一名工作了8个月的司机表示早就想换工作了：“如果到外面找个驾车送货的工作，一个月也可以挣到3000新元。即使公司正式宣布加薪，我可能多干几个月就会换新工作。”

    新加坡《海峡时报》引用一个中国网民的话——“所有中国人都应该回家，让新加坡破产！”

    新加坡网友则以另一种态度热烈讨论着罢工事件。有人说干脆把这些人都送回去，好好训练新加坡司机；有人则认为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因为中国劳工涌入，早已引发新加坡民愤；甚至有人直呼“大陆人滚回去”。

    新加坡本地人认为，外来务工人员的出现，会拉低工资，抬高物价，推高房产价格，给本来已不堪重负的基础设施带来压力，特别是拥挤的地铁。也有人以中国司机的英语水平和服务素质欠缺为由，反对招聘中国司机。用法新社的话说：“这些从事最脏最苦工作、薪酬最低的外来劳工，承担了当地人大部分的尖刻言语”。

    中国农民工的涌入造成社会摩擦，不是个新问题，人口出生率不断下降的新加坡在全世界羡慕的眼光中，保持了长达数十年的经济奇迹，也在经济发展和雇佣外国劳工之间维持着一个艰难平衡。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已承认，限制外国劳工的流入，可能会破坏新加坡竞争力，但他说，建设新加坡的基础经济至关重要，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新加坡长期的可持续增长，形成巨大社会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