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已经渐行渐远的苏联时代,戈尔巴乔夫无疑是一块“活化石”。那个时代的“权力密码”在他身上有着最完整的反映,俄罗斯越是继承了苏联时代的传统甚至政治内核,人们对他的兴趣就越不仅仅限于对逝去时代的追忆。
苏联解体及其后的20余年间,俄罗斯完成了对苏联传统的逸出和回归。始于戈尔巴乔夫的自由化改革,自然无法从根本上逆转一切。但是,很多由戈氏奠基、由叶利钦延续的民主制度及其附属产物,到了普京时代,均遭到较为彻底的打破。
既然戈尔巴乔夫是这些改革尝试的第一位践行者,人们自然想知道,他如何看待“自己曾一手推动的改革在新时代遭遇逆转”这一事实。
这些年来,戈尔巴乔夫用实际行动对此给出了自己的态度:不认可普京对改革的逆转。
他曾高调抨击普京的种种政策,大力支持反普京色彩最为浓厚的报纸《新报》。在普京遭遇大规模公民示威、反对派声音日趋响亮之时,他又决定联手自己的老朋友列别杰夫,组建新党,挑战普京。
戈尔巴乔夫对普京的这种反对,其实并不难解释。
当年,他推动苏联改革时,人们可以毫不在意克格勃的监视而自由旁听苏维埃会议,并公开发表激烈抨击最高领导人的言论。如今,议会再次成为一言堂,记者们不断遭受打压、袭击,甚至肉体消灭。
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动力来自苏联从上到下都不再认可传统道路、急盼改革的那份迫切,其改革内容也是戈氏自己信奉、在苏联时代早已萌芽的自由主义理念的反映。
而到了普京时代,当初改革的一切初始条件全部逆转:俄罗斯重新迎来了高油价时代,继续向自由社会转型的意愿不再那么迫切,自由化的转型前景已经因90年代的转型遇挫而不再受人欢迎。
普京的崛起,就发生于这个全新的时代。无疑,他从根本上与戈尔巴乔夫有着天壤之别。两人都不可能放弃各自赖以缔造一个时代的价值观,差异甚至矛盾,在所难免。
但在普京时代,戈尔巴乔夫也依然获得了较为自由的发言及活动空间。
在他的新书中,他抱怨叶利钦当政时当局对他的控制,但在普京时代,这种控制却基本不复存在。这不难理解,戈、普在政治谱系上是“隔代人”,戈氏手中没有任何普京的“把柄”。在这一点上,叶利钦则完全不同。而且,戈氏早已是“活化石”,已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政治能量,普京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风烛残年、浑身病痛的老人能翻出什么新浪花来。对这一点,1996年戈尔巴乔夫参加的那场大选,已是明证。因此,新时代下,拥有较高支持率的普京,根本不必担心。
而另一方面,这位“活化石”老人所受的关注度毕竟仍旧很高,尤其在西方,他更是有着极好的声誉。所以,普京没有必要打压这位老人,平白让自己受到各界抨击。
人们早已不再将戈氏的政治宣示当真,但却仍认真地看待他对过去那个时代的反思,和对俄罗斯当下道路的提醒。这是来自那条被俄罗斯人草率抛弃了的道路的声音。对这个正在面临价值观分裂的国家来说,这种声音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