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机就是我的武器”

    索里沃斯·萨姆拉被称为世界上最勇敢的战地记者、纪录片导演。他拍摄的纪录片，让世人震撼，让专业人士羞愧。每部纪录片都是他和主人公一起出生入死的结晶。

    “非洲的故事就像洋葱，你必须要耐心，一层一层地剥，它会让你流泪……”

    索里沃斯·萨姆拉故事里的主角，永远是非洲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非洲的故事就像洋葱，你必须要耐心，一层一层地剥，它会让你流泪……”他说。

    由于英国广播公司（BBC）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媒体的报道，萨姆拉的名字为世界所知，CNN称他为世界上最勇敢的战地记者，美国《时代》杂志将其列入“对世界事务有突出贡献的30人”。

    塞拉利昂持续10年的残酷内战，撕裂了这个国家，也彻底改变了萨姆拉的命运。

    20世纪90年代初，塞拉利昂反对派领导人福迪·桑科成立了反政府军事组织“革命联合阵线”（简称“联阵”），内战爆发。“联阵”占领钻石产区，通过走私钻石获得军饷，并在利比里亚时任总统泰勒的支持下，于1999年1月6日攻入首都弗里敦，占领总统府。

    “联阵”到来前，萨姆拉在一家剧院工作，制作当地传统舞蹈的视频，卖给游客。“联阵”逼近首都时，他的很多同胞不顾一切地逃走，包括媒体记者。无论亲友怎样苦苦劝说，萨姆拉都拒绝离开。他想要获得反政府军的信任，用摄像机记录发生在首都的暴力事件。他希望自己拍摄的纪录片能引起国际社会的干预，终止惨绝人寰的内战。

    “我当时不顾一切地呼吁国际社会的帮助，命都不要了，因为当时大家只能等死。我有自己的武器，那就是摄像机，谁都无法阻止我拍摄。”他对CNN说，“我别无选择，我希望幸存下来，让全世界通过我的镜头看到我的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政府军攻入弗里敦时，萨姆拉是现场惟一拥有摄像机的人。他在被捉住、遭遇死亡威胁时，依旧紧握摄像机。反政府军也敬佩他的勇气。

    萨姆拉出生入死、艰苦卓绝的努力，最终换来了回报。他的处女作、纪录片《哭泣的弗里敦》问世后，在全世界获得了认可，成为关于塞拉利昂内战最权威的纪录片。1999年，萨姆拉获得了罗里·佩克奖（颁奖地点在英国伦敦，表彰那些关注时事、自由职业的摄影家）。

    萨姆拉走上领奖台时，一直在思忖该说什么好。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得这个奖，对在众目睽睽之下演讲完全没有准备。当他环视观众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决定，抛弃那些虚情假意的感激。

    “我站在那里，心里想着我的人民。我向观众发问：当我们的人民遭到杀戮、强暴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都在忙于报道科索沃的情况，为什么不到塞拉利昂报道战争呢？现在你们倒来给我鼓掌了。”这一席话，语惊四座。

    为了拍摄，他和他们一起偷渡到欧洲

    萨姆拉的纪录片《与非法移民在一起》，拍得非常辛苦。为了体验非法移民的真实生活，他和一群非法移民一起从塞拉利昂启程，经由马里、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冒死横穿撒哈拉沙漠和直布罗陀海峡，再经西班牙和法国进入英国。观众可以在纪录片中看到这样的镜头：萨姆拉住在北非寒冷刺骨的帐篷里，在西班牙巴塞罗那街头乞讨，用骗来的钱支付黑手党的偷渡费用。

    纪录片真切地展现了非法移民在西班牙的黑人社区和警察玩猫鼠游戏，在旅游景点卖花和电池，以筹款给“蛇头”。“蛇头”将他们送过边境，要收500欧元至800欧元。“蛇头”榨干了同胞们的钱财，萨姆拉朝他们吼道：“就是你们让非洲陷于腐败的境地！就是你们搞坏了非洲大陆！你们这群邪恶之徒！” 

    萨姆拉说：“我在拍摄过程中，遇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勇气，有耐心，有毅力。”片中，一个非法移民说：“我们就像动物。”他的同伴说：“像狗一样。”另一个同伴说：“要让我说呀，比屎都不如！”片中一个令人动容的镜头是，这些悲惨的非法移民非常慷慨，一次又一次地和他人分享自己仅有的东西。

    和非法移民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后，萨姆拉面对镜头说：“我开始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偷渡。”

    他跟着这些人一起偷渡，试图理解这些人的经历，讲述这些人的故事。他说，如果他不这样做，没有人会这样做。他要为这些无辜、无助的非法移民发声。

    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非洲人，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偷渡到欧洲，很多人奄奄一息，数不清的尸体漂浮在欧洲国家的海岸线旁。他非常反感“非法移民”这个称呼：“我不喜欢用‘非法移民’这个短语，除非你也将这个短语用于当年殖民到非洲的欧洲人身上。”

    “我宁愿穷死，也不愿出卖正直”

    为了拍摄纪录片《与饥饿相伴》，萨姆拉走进埃塞俄比亚的一个村庄。当瘦骨嶙峋的埃塞俄比亚人看到又高又胖的萨姆拉时，他们吓坏了，以为他来自食人部落，甚至认为他是魔鬼。

    他想方设法融入这个村庄，村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村民喝什么，他就喝什么。一个月后，他的体重减掉了19公斤。

    2004年，萨姆拉拍摄了《与难民一起生活》的纪录片。他跟着逃离苏丹的一个家庭，和他们一起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最终到达乍得的难民营。

    在萨姆拉看来，要想理解一个人遭受的苦难，必须去亲身体验。他告诉英国《独立报》：“有时，人们简单地说，‘我理解你的经历……我可以想象’。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你只有亲身体验了才会理解。”

    在纪录片《救助》中有两名男子，知道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但仍然进行没有任何防护的性行为。和很多非洲男子一样，他们认为，如果性行为不是“肌肤对肌肤”，是不合适的。这一观点深深扎根在不少非洲人心中。萨姆拉强烈抨击这种不负责任的观点和行为。

    萨姆拉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充满同情，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穷困的部落。生于1964年的他，一家八口挤在一个房间里。上中学前，他连一双鞋都没有。

    萨姆拉做梦也没想到，2006年，他会被请到导演爱德华·兹威克拍摄的影片《血钻》（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的拍摄现场。兹威克对萨姆拉赞不绝口，说他不仅是该片的技术顾问，对服装和道具提出建议，还给他们介绍会说塞拉利昂门德语的人，让人们了解到多元化的塞拉利昂文化，他的经验对影片非常重要。

    有批评者说，萨姆拉只关注非洲的阴暗面。但萨姆拉认为，无论多么残酷的现实都应该讲述出来，尽管一些人对这些故事感到不舒服。如果新一代非洲媒体记者能从中获得激励，他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非洲的媒体记者应该意识到，他们对部落、政党、富有的商人、政治领导人没有任何义务，他们的责任就是报道真相……至于我自己，我宁愿穷死，也不愿出卖正直。”他对CNN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