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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21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洪都拉斯少年被军人当活靶

一位父亲的追寻真相与权利之路

○本报特约撰稿 张文智 《 青年参考 》( 2012年11月21日   17 版)

    10月18日,威尔弗雷德举着贴有儿子照片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我是军方的受害者。

    洪都拉斯首都公交车上荷枪实弹的士兵。

    中美洲国家洪都拉斯人口只有800多万,谋杀率却世界最高,政府不得不调派军队,晚间在首都特古西加尔巴街头巡逻,随时设卡检查可疑行人。

    15岁的伊拜德·亚内斯深夜横尸街头,面对警方“死于街头暴力”的说辞,父亲威尔弗雷德多方奔走,终于取得“勉强的胜利”。威尔弗雷德还向政府递上请愿书,请求撤走街头的军队,他希望有一天,人们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在街头休闲。

    少年夜间外出命丧街头

    作为一个少年的父亲,威尔弗雷德·亚内斯实在想不到,几个月前那个寻常的夜晚,儿子竟和自己阴阳两隔。

    5月26日晚,在洪都拉斯首都特古西加尔巴,15岁的伊拜德·亚内斯拿着从父亲那里偷来的摩托车钥匙,蹑手蹑脚地下楼,跨上摩托车,然后一溜烟地消失在夜幕中。

    伊拜德要去和女网友约会。

    威尔弗雷德是一名有机食品供货商,住在特古西加尔巴市郊一个小区里。每个星期天去教堂做礼拜前,伊拜德都要为父亲洗车。

    但在那个星期天的早晨,57岁的威尔弗雷德发现,车仍旧脏乎乎的,伊拜德不在家,摩托车也不见了。

    伊拜德爱玩,但从不惹麻烦。他对市区不熟悉,从不独自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去学跆拳道时,是姐姐开车送他,然后在车里等他下课。

    询问小区的保安后,威尔弗雷德得知,儿子在半夜时分骑着摩托车出去了。威尔弗雷德和42岁的教授妻子博琳·卡塞蕾斯连忙到少年惩戒所和医院找人。

    寻找一无所获,走投无路的父母走进警察局。

    警方称,凌晨1时30分,他们在街头发现了一具无名少年的尸体,尸体旁有一辆摩托车。当时,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开派对。

    跟着警察穿过停车场,威尔弗雷德老远就认出了自己的摩托车。

    “是的,就是他……”威尔弗雷德的声音颤抖着。话音未落,妻子昏了过去。

    在太平间里,他们见到了躺在白色尸袋里的儿子。一颗子弹从他的后脑射入,从嘴旁边穿出,把他的下颌打碎了。

    悲恸的哭喊过后,警方把伊拜德的遗物——一部黑莓手机、一个破碎的头盔和一串钥匙,交给威尔弗雷德。

    谁杀了他?

    警方的说法是,参加派对的人杀死了伊拜德,威尔弗雷德不信。

    洪都拉斯有着世界上最高的谋杀率。2011年,该国每10万人中,就有86人死于谋杀。洪都拉斯人权机构2010年10月发布的一份报告称,该国平均每88分钟就有一人在暴力事件中丧生。

    在西半球,洪都拉斯是仅次于海地的贫穷国家,历史上曾多次发生政变。政治上的不稳定使社会治安加速恶化,该国成为南北美洲毒品走私的通道后,暴力犯罪更加猖獗。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说法,洪都拉斯的暴力事件“如同传染病一般”层出不穷。

    首都特古西加尔巴是暴力犯罪的“重灾区”,该市施行免费殡葬,因为遇害者多是穷人,亲人无力支付高昂的殡葬费用。由于谋杀率太高,在首都20条公交线路上,每车配备一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到了晚上,部队在街头巡逻,随时设卡检查可疑行人。

    据美国《赫芬顿邮报》报道,伊拜德下葬那天,威尔弗雷德来到案发地点,在附近居住的一个女子告诉他,那天晚上她听到几声枪响,“是那种大口径的枪”。

    一名租住在附近的年轻男子在枪响后透过窗户看到,“六七名穿着深色制服、戴着面罩的士兵慢慢靠近一具尸体”,他们用手中的步枪捅了捅尸体后,捡起地上的弹壳,驾驶一辆“不太常见的大型敞篷卡车”离开了。

    有居民在地上捡到两颗空弹壳,把它们交给威尔弗雷德。

    威尔弗雷德意识到,儿子很可能被士兵开枪打死。眼下,要紧的是找到那辆“不太常见的大型敞篷卡车”。

    安葬了儿子,威尔弗雷德和妻子经常驾车外出,寻找那辆敞篷卡车。一个晚上,他们在案发地点附近看到了那辆车,那是一辆大块头的福特皮卡,在特古西加尔巴很少见。

    威尔弗雷德掏出相机拍照,闪光灯引起了士兵的注意,喝令不准拍照。威尔弗雷德说,自己有搜集各种罕见车辆照片的爱好,安全脱身。

    威尔弗雷德来到特古西加尔巴市主任检察官戈曼·埃纳莫拉多的办公室。埃纳莫拉多派出两名检察官,乘坐威尔弗雷德的车展开调查。

    第一站是驻扎在首都的军方总部,他们想获得军方关于事发当晚的报告。在提交书面申请的两天后,他们看到了报告。报告中称,5月26日晚间,一名骑摩托车的男子向驻守哨卡的士兵开枪,然后逃之夭夭。

    随后,他们拿着那两个弹壳请教了一名弹道专家,被告知,那些开枪的士兵来自驻特古西加尔巴部队第一营。这是一支特种部队,装备均为美国援助,士兵由美国教官训练。

    竟被士兵当成活靶

    了解的情况越多,威尔弗雷德越气愤。

    驻特古西加尔巴部队指挥官雷内·奥索里奥告诉媒体,伊拜德在经过哨卡时拒不听从停车接受检查的命令,所以遭到士兵射杀,“罪有应得”。

    “经过哨卡时不停下来接受检查的人,必定参与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奥索里奥说。

    6月7日,埃纳莫拉多到军营调查,可没有人对5月26日夜间“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子”有印象,士兵们说,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几天后,一个士兵打电话给埃纳莫拉多,说他6月7日在接受调查时说了谎,因为上级不让他们透露“射杀那个男孩的真实情况”。他深感不安,决定说出实情。第二天,这名士兵和另外3名战友来到埃纳莫拉多的办公室。

    根据这些士兵的讲述,事发当天,有21名士兵在哨卡执勤,还有7名士兵坐在那辆福特皮卡上。伊拜德经过哨卡时没有按照要求停车接受检查,驾驶摩托车扬长而去,士兵们开着皮卡“至少追了5分钟”。伊拜德驾摩托车驶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他见皮卡开不进来,就停下来,想看看这些当兵的有何行动。这个决定导致他送命——车上的中尉命令士兵下车开枪。伊拜德转身欲逃走时后脑中枪,当场死亡。

    此后,士兵们向上级汇报了此事,得到命令:捡走地上的弹壳,迅速撤离现场,不得对外透露消息。回到营地后,雷内尔·富内斯中校让他们把当晚使用的武器全部换掉。

    威尔弗雷德气得几乎把牙齿咬碎:“这帮家伙把我儿子当成了活靶。”

    埃纳莫拉多表示,士兵们追赶伊拜德无可厚非,他们甚至可以鸣枪示警,但不该对准他开枪,即使他真的是个罪犯。

    “我不能容忍人民的权利这样被无视”

    17天后,3名士兵被捕。其中一名士兵名叫罗德里格兹,22岁,案发地附近居民交给威尔弗雷德的两个弹壳,就是从他的枪里射出的。被捕者中包括当晚下令开枪的中尉。

    对威尔弗雷德来说,这勉强算得上胜利。埃纳莫拉多告诉他,还有3名军官逍遥法外,其中包括命令士兵换掉武器的富内斯中校。

    军方发言人杰雷迈亚斯·阿雷瓦洛表示:“换掉武器这种说法不啻于天方夜谭,我们在接受调查的第一天就向检察官提供了全部细节。”

    威尔弗雷德自然不相信军方的这番说辞。10月中旬,埃纳莫拉多检察官同意调查那些有嫌疑的军官。威尔弗雷德则向政府递上请愿书,请求通过宪法修正案撤走驻扎在街头的军队。他希望有一天,人们不再因为夜间外出而提心吊胆,年轻人也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在街头休闲。

    “我不仅仅是因为儿子被害反应才如此激烈,我不能容忍人民享有自由的权利这样被无视。”威尔弗雷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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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父亲的追寻真相与权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