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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比亚的山林是反政府游击队的藏身之所。如果你想安全通过他们的根据地，恐怕要和这些被当局视为眼中钉的家伙做些交易。
山谷中阳光灿烂，有着热带地区标志性的斑斓色彩。突然，远处传来的枪声打破了宁静。紧接着，一个棕色长发的姑娘出现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中央，警告我们站在原地别动。我赌咒，她手里那挺铮亮的机关枪绝对不是玩具，迷彩服翻领上的首字母缩写，表明这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效忠于拉美最可怕的游击队——“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ARC）。
这一幕出现时，我正打算返回安第斯山脚下的圣奥古斯汀镇，同行的是来自首都波哥大的朋友胡里奥，还有一位当地导游；后者带领我们徒步到达一片遥远的沼泽，那里是马格达莱纳河的发源地。一路上还挺顺利，直到行程最后阶段，我终于感受到危险的存在。
走在陡峭湿滑的林间小道上，游击队就在周围的崇山峻岭间出没——要知道，FARC被政府指控为无数暴力事件的始作俑者。前一天，一伙全副武装的人员趁着夜幕，突然闯进我们下榻的农庄。一个名叫马龙的汉子特立独行，当场进行了一番不知所云的政治演说，随后，这些游击队员便像烟雾一样散去，让大伙儿虚惊一场。
我最担心的是被卷入游击队与政府军的交火，万一这些目无法纪的家伙认定我是当局的密探，那就完了。拦路的女孩名叫詹妮，得知她是马龙的情人，我们抑制住不安，试着与之交谈，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特别是刚刚那阵枪声的由来。与大部分同伴相比，詹妮显得非常年轻，而事实上，她加入“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已经13年了。
谢天谢地，一个自称“副司令”的男人不久后便出现了，他向我们表示歉意，说枪声其实是他在练习射击。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我们倍感诧异，对方表示：FARC正准备在这片根据地建立旅游设施，并且把林间小路拓宽修整，吸引更多人来此观光。然后，他开始切入正题，问我懂不懂英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显得非常高兴：“通常情况下，每支队伍里都要配英文翻译，眼下我们偏偏没有。我需要有人帮忙翻译一小段英语。你想试试看吗？”
我意识到自己被误认为本地人，频频点头称是。此刻，我对自己能否安全地回到家中持严重怀疑态度，但游击队员在与我们打交道时一直很有礼貌，也很友好。
副司令从子弹袋里掏出四张纸，那是一份枪支激光瞄准器的安装手册。我赶忙申明：“我机械方面的英语不是太好，而且这是美式英语，对我来说尤其困难。”或许是我的畏惧情绪太明显了，这个小头目居然没有产生怀疑，反倒安慰我：“不用担心，我们将向你展示这种枪的工作原理，在专业数语方面也会给予你帮助。”
我们围拢在林间空地的桌子边做“家庭作业”，我翻译，胡里奥记录，詹妮则告诉我那挺机枪各个部件的专门术语。说实话，英语原文蹩脚得很，我尽量像个真正的专业译员一样，将其翻成通顺漂亮的西班牙语。无论如何，我真不知道小册子到底说了些啥。
大概是觉得把瞄准器分解对我更方便，詹妮手脚麻利地把它拆散了。这姑娘性子有点急，随手把零件丢到地上。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拿出父亲训斥女儿的口吻来：“请小心一点，如果丢了一个部件，整个瞄准器就得报废，我的工作也白干了。”
还好，我们顺利完成了任务，副司令真诚地一再表示感谢。送我们下山时，他说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能再来这里，只要不介意他们用树枝和树叶搭建的简陋帐篷就行。
眼见游击队员的身影在林间消失，胡里奥附耳过来：“我保留了自己的良知。”原来，他在记录时悄悄把我的译文做了几处改动，如此一来，经过断章取义后的文本就毫无用处了。胡里奥拒绝帮助FARC，称他们贩卖毒品、绑架儿童，让平民百姓遭受了许多苦难。
回到波哥大不久就有消息传来，称政府军已进入那片山林，誓言消灭那些和我们打过交道的游击队员。此后几天，一幅可怕的场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就是詹妮会因为瞄准器失灵，最终在政府军枪口下香消玉殒。虽不是有意而为之，深深的内疚感依然充斥了我的心。
□英国《卫报》
○作者 [英] 迈克尔·雅各布 ○编译 张贵余
